沈夜北這話說的雖然難聽,但卻很接近事實了。
陳危當時,确實是因為犯了毒瘾走投無路,才被迫回去的。
——他是因為犯瘾之後出現幻覺,在大街上“發瘋”時,被潛藏在民間的天機門徒逮回去的。剛回去頭三天他被關在刑堂裡頭,沒白天沒晚上地忍受着戒斷反應的折磨。等到了第四天,天機處才派來一個人看他,很諷刺的是,那個人正是陳厭。
“為什麼要逃?”他開口,第一句竟是這個。
陳危愣了一下,才道:“是閣主讓你問我的?”
陳厭點了點頭,語氣冷漠:“回答我的問題。”
陳危穩了穩心神,聲音有些虛弱:“是,是因為怕你,殺我。”
陳厭依舊漠然:“我為什麼要殺你。”
陳危無言以對。
陳厭沒有追問下去的意思,看起來他似乎并不在意自己話裡的真假。陳危低低喘了口氣,反客為主:“哥,你究竟怎麼了?跟變了個人一樣!”
他問出這句憋在心裡許久的話之時,整個人似乎也跟着脫了力,隻餘一點力氣靠在牆邊,宛如一頭困獸。陳厭不答反問:“你多久沒服仙藥了?”
陳危冷笑一聲,面帶譏諷:“仙藥,你管這鬼東西叫仙藥?”
陳厭将手中的瓷瓶伸進鐵栅之内,放在地上:“斷藥十四天後,你會在極度痛苦中死去。你自己算着日子,是生是死,由你自己決定。”
生死當前,陳危沒有選擇。三日後,硬撐到第十四天的他終于沒能堅持住,服了一粒瘾藥。這瓶瘾藥一共十七顆,陳厭吃完保命的那一顆後,剩下的皆盡收入懷中。
他剛服藥沒過一天,陳厭就叫人把他從牢裡拎了出來,以切磋之名,狠狠教訓了他一頓。十年來,陳危這還是第一次見識到陳厭的劍術境界,震驚之餘,不免羞恥——
在陳厭手下,他陳危竟走不過百招。
真是奇恥大辱。
和陳厭“鬥毆”過後,他足足在床上躺了十天才恢複。令他奇怪的是,閣主事後竟并未對他做出任何懲戒,而他也很快就接到了新的任務,重新開始了黃泉部的刺客生活。
就這樣,又是一段平靜的日子過去了。三個月後,陳危接到了“内争”的任務指令,很“巧”的是,他是刀,陳厭是鞘。
而這次,閣主的命令則是——入鞘。
陳危一開始的時候想不通,為什麼讓他這樣一個“半吊子”去做刀,讓陳厭這樣真正的高手做鞘?這豈不是縱弱殺強麼?
他抱着這樣疑惑混雜着警惕的心思,一直挺到了最後關鍵的那一刻。不過幾月未見,陳厭的身子看着竟單薄了不少,臉色也是病态的青白,和他對面之際依舊沒什麼多餘的表情——
陳厭……是什麼時候生的病。
陳危心中忽然莫名一動,随即竟有些慌了。身後無數門徒向前方沖殺而去,可他卻仿佛被釘在原地一般,根本動彈不得。
電光火石之間,他猜到了答案。
“哥!”他爆發出一聲近乎凄厲的嘶吼:“哥,哥——!你們不能殺他!停下來,快停下來啊!”
在這一刻,已經成為青年的陳厭,那張冷峻如山的臉上第一次綻開笑容,一如年少時那般明朗。
“小危,咱們兄弟既然選擇了這條路,那就跪着也要走下去。但哥哥不會殺你,因為你是哥哥這世上唯一的親人。明天他們來了,哥哥替你求情,咱倆一起活着出修羅場。”
“如果他們不同意,弟弟,你就殺了我。”
原來,哥哥他從來都沒有變過,正如自己貪生、自私的性子也從來沒有變過一樣。哪裡有什麼奇迹,天機處之前之所以沒有處罰他這個“叛逃者”,是因為哥哥替他受了刑責;閣主要他們兄弟二人不能同生,哥哥就甯可犧牲自己,也要讓他活下來!
陳危想通了這一點之後,接下來的事情就簡單多了。
陳危命令不動其他堅持要執行任務的門徒,便即大開殺戒。他的功夫雖不及陳厭,可對付這些個雜魚還不在話下,更何況還有對手乘虛而入。而門徒們也沒預料到他會臨陣倒戈勾結敵人,因此也被殺了個措手不及,大好局勢瞬間乾坤扭轉——
因為陳危的緣故,天機處遭遇有史以來最大、最慘烈的一次敗績。可陳危自己也受了傷,再帶個人更是困難重重,因而最終也隻獨自一人逃了出來,而不得不把同樣重傷的陳厭留給了前來支援的天機門徒。
“當時的天機處閣主,是否就是太保鐘惠?”
沈夜北的聲音打斷了他的回憶。陳危講得已經足夠詳細,接下來的發展不會超出他所料,也不會再有更多有價值的線索了。沈夜北決定直入主題,問出自己在意的關鍵信息。
陳危點頭道:“是。”
“弑生劍還是弑君劍?可是口誤?”
陳危眯了眯眼:“弑君。”
“十六粒瘾藥,足夠支撐你撐過一百餘天。”沈夜北又問:“在這一百多天裡,你發現自己掌握了千機絲這項能力,對麼。”
“對。”
“怎麼發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