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張弘正咳嗽了幾聲,才道:“東北割讓不了,白銀兩億兩賠款更是天方夜譚。在此基礎上,貴國減一些吧。”
福澤康夫冷笑得愈發厲害:“張太傅!事情不是這麼談的。市集上砍價若砍過一半,别說買賣不必再談,甚至還有可能把臉徹底撕破。那時,我們兩人可就誰臉上都不會好看了。”
“臉?”
有生以來,張弘正還是頭一次面露冷笑。他費力地撐起上半身,低低喘了幾聲才攢足了說話的力氣:
“東瀛倭國,蕞爾小邦,資源匮乏,天災頻仍。自古以來,受天*朝恩蔭庇護千年方才得以苟存至今……稍有發展,稍有力氣便利刃背刺、恩将仇報——你們,也配談臉面?”
福澤康夫被罵的怔住了。
“我方才說,東北割讓不了,這點首相閣下應該比我更加清楚。”發洩完情緒,張弘正似是耗盡了所有力氣,人也頹靡了下去:“如今局勢,就是大楚肯割讓給你們,你們也吞不下去。”
福澤康夫欲言又止。因為他知道,張弘正說的都是實情。
基輔羅斯那頭遠東惡熊,東瀛目前暫且得罪不起,也沒必要與之正面為敵。
——時間。帝國需要更多的時間!
“好!那就不談東北。”死寂了半晌之後,他才切齒道:“銀子的事,你跟我談也沒用,這是我國國會定下來的數字——”
“首相閣下,不要再顧左右而言他了。”張弘正緩緩道:“你我都清楚,貴國國會不過是貴國明治天皇和你本人的橡皮圖章,而你又足以代表貴國天皇的意思。不然,我何必在閣下面前大費口舌?大楚如今國庫連年虧空,民間餓殍遍地,朝廷每年還要撥出大筆經費用于鎮*壓亂民、亂黨造反……兩億兩白銀若硬要我國立刻拿出來,就算我國太後和皇帝同意,傾舉國之能也無力支付。若引起民變、改朝換代,怕的不該是我,也不該是大楚四萬萬國民,而是你們東瀛。”
說完這一大段話,他痛苦地又咳嗽了數聲,嘴角也汩汩流出了血,然而聲音依舊堅定:“再也不會有任何政*權,能夠像如今的大楚一樣,接受貴國今日這般剝皮拆骨般的羞*辱了。”
福澤康夫猛地擡起頭來,眼中熊熊烈火沖天而起!
張弘正這番話不賣關子、不打太極,直接戳了東瀛人的肺管子:割地賠款,喪權辱國,那也是要國家和國家之間在談判桌上談出來的;僅靠戰争,付出哪怕十倍百倍的代價都不可能拿到這樣的結果、占到這般天大的便宜。楚國朝廷腐朽坑害的是楚國百姓,可對東瀛乃至其他列強而言,它的存在卻足以給他們帶來無窮無盡的利益——
這個道理楚國人人皆知,人人皆不敢言;可如今在這全面西洋化的醫院之中、兩國相邦之間,就這麼輕輕松松地挑明、放在桌面上了。
“……”
沉默良久之後,福澤康夫咬了咬牙,閉眼擠出一個數字來:“一億兩!”
張弘正擡手拭去嘴角的血,輕聲:“再減兩千萬。”
“你,不要得寸進尺!”
福澤康夫睜開雙眼,目露寒光:“東瀛帝國不怕戰争,若再饒舌,就不必和談下去了!”
割讓之地少了東北一百五十萬平方公裡,賠款少了一半,張弘正也知道該适可而止了。可一想到接下來的一億兩白銀分攤到國民身上、又要有多少百姓不堪重負,閩南全島上的楚人又有多少會流離失所……
他的眼淚竟忍不住流了下來。
福澤康夫眼見着他唇角流血,眼中含淚,原本積了一肚子的火居然就這麼被生生給按熄了下去。耳邊又聽得張弘正低聲道:“首相閣下……我,還有最後一項請求……”
福澤康夫面沉如鐵,冷聲道:“條約本身,不可能再有絲毫讓步了。”
“我知道。我說的是……”張弘正慘白的臉色愈發灰敗了些,邊咳邊道:“我,我說的是……土地,你們拿去。可閩南的楚國百姓……你們如果不要,或是他們不願意留下,還請留給我們……不要屠城,可……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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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大名,指日本古封建時代領主,本文僅借用其含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