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種光芒的名字,叫做野心。
平西王……如今的這一切,就是你想看到的麼?
他想。然而良好的教養不允許他直接将心中這毫無依據的“诘問”宣之于口,最後也隻是歎息一聲:“王爺千金之軀,又何必親自來這種地方……”
“都說了,本王此行是為了你啊,景略。”
楚慕大言不慚地繼續調戲他,含情脈脈道:“以景略你這一身才學,不該就這般從此埋沒——跟本王走吧。”
這話說得蹊跷。如果楚慕隻是閑散王爺,以張弘正如今的處境,即便走出诏獄也隻能做一介庶民,根本談不上跟他扯上關系;可若楚慕不滿足于僅僅做一個沒有實權的藩王,那麼……
一切就都“順理成章”了起來。
“王爺擡愛,罪臣受之不起。”張弘正後退小半步,謙恭地婉拒了他的“邀請”。
就在他想退後第二步時,腳步一滞,卻是手腕上的鎖鍊被楚慕握住了,原本尴尬至極的場面頓時一片死寂。楚慕順勢欺身上前,修長的手指揩油一般掠過他蒼白的面容,嬉皮笑臉道:“不要總是拒絕我嘛!人家會傷心的。”
張弘正:“……”
“說起來。”見他也不掙紮,楚慕索性摸了個爽,一邊意猶未盡地咋舌:“他們這樣對你,本王看着着實心疼……也着實心癢。”
他毫無顧忌地主動暴露了自己内心最見不得人的那一面,一邊撫摩着手下那張溫柔細膩的臉,一邊輕聲說道:“本王很久以前,就想像現在這樣,把你鎖起來了。”
然後呢?然後該做些什麼?
“然後金屋藏嬌,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
美麗如妖的藩王将他牢牢抱在懷中,貪婪地嗅着他頸項間的氣息,喃喃自語:“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不想做什麼就不用做什麼——那樣的人生,才叫人生啊。”
他這是在發什麼瘋?
楚慕這些前言不搭後語、毫無邏輯的發言令他困惑。然而心底那個隐隐約約的答案也讓他愈發不安:
難道,楚慕真的……
“罷了罷了。”這邊,楚慕也結束了他昙花一現的發瘋,重新恢複成平時那副玩世不恭卻比誰都理性的模樣:“我們的太傅大人這麼有女人緣,又怎會輪得到本王呢?”
他松開摸他臉的手,然後直起腰來,背對着他大度地揮了揮手:“所以景略,我決定放過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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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行行好吧大人!家裡實在揭不開鍋了……您看看,不到兩歲的女孩兒,還不怎麼記事呢,買回去做個童養媳,便宜還實惠!大人!”
凜冽的寒風中,抱着孩子的女人衣衫褴褛,瑟瑟發抖地沖着迎面走來的兩個男人說道。她叫賣的對象乃是懷裡剛剛兩歲的親生女兒,而像她這樣賣兒鬻女的窮苦人家并不少見——至少,在這燈火通明、火樹銀花的大年夜裡,每隔十幾米就會出現類似的情形。
蕭衍下意識地裹緊了裘皮大衣,示意身後的平西王趕快跟上他的腳步、避開這些活死人一樣的窮鬼。然而楚慕卻感興趣似的停下腳步,一邊伸手逗弄着她懷裡的女孩,一邊問道:“多少錢?”
“十……”女人怯懦地擡起頭,正對上一張白瓷般精緻貴氣的臉。眼前男人那張漂亮的臉讓她松了口氣:“十九兩。很便宜的,貴人您買一個吧!”
她說這話的時候,仿佛談論的并非自己十月懷胎生下的女兒,而是一頭仔豬。楚慕從懷裡掏出二十兩碎銀放在她手中,溫聲道:“錢你拿着,孩子你也帶回去吧。畢竟是自己生的,好好待她。”
“……”女人拿着碎銀呆立原地,半天沒反應過來。楚慕也不再多做停留,轉身向蕭衍那邊走去。直到他走出一段距離了,那賣女兒的女人才把銀子塞進懷裡,丈夫模樣的男人則小步跑了過來,二話不說就給了她一耳光!
楚慕和蕭衍二人随即停下腳步。遠遠地隻聽男人罵道:“沒用的賤貨!讓你趕快把這賠錢貨賣了,你他媽是聾子嗎?”
“我……嗚嗚……”“啪!”
“哭你媽*逼!大過年的真他媽晦氣,給老子閉嘴!”
男人狠狠給了她一記耳光,一股劣質酒氣同時噴在她的臉上。他揪起女人的脖領子,恨聲道:“家裡還有三個兒子需要養活,再多張嘴這日子就甭過了!到時候老子把你賣妓*院裡換酒錢行不行,哈?”
女人瘦弱的身體被他晃得簡直要散架子了。她一邊徒勞掙紮,一邊跪着哀求:“不,不要……實、實在不行,我去妓*院問問,看有沒有人要這孩子……”
“嚓。”
楚慕掏出火折子來,給自己點了一支香煙。停住的腳步再次開始向前走去,他的聲音有種說不出來的落寞:
“這裡……真是個令人絕望的地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