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不過這位也是個不要命的主兒——即便如此,在如今這樣的情勢下,他還是堅持在西洋報紙上發表社論、品評實事世态,生命不息“作死”不止。
如今周昱山被人暴揍,可圍觀百姓卻沒有一個站出來制止的。他們臉上甚至不複從前圍觀斬首、淩遲時的麻木,或者圍觀小商小販被官兵驅趕、毆打時的幸災樂禍……
如今他們臉上的表情,分明是仇恨和狂熱。
“住手。”
沈夜北撥開人群上前一步,沉聲喝道。可惜打人的那位此時腎上腺素正急劇飙升,根本聽不見他在說什麼。
于是沈夜北擡高了嗓音:“住手!”
如此低沉有力的兩個字,不止成功制住了施暴者,更引起了圍觀群衆的注意。
有熱鬧看了!所有人眼神中的狂熱瞬間變了味兒,變得狡黠和不正經起來,仿佛即将欣賞到一場兒媳婦和公公大庭廣衆下扒灰(注3)的好戲:雖然兩者完全沒有可比性,但娛樂效果卻并無多大差别。
施暴者松了手。金雪姬不動聲色地小跑過去,扶着身形瘦小的周昱山離開了這是非之地。直到這時,沈夜北才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轉身就要随金雪姬他們離去——
“他媽的,狗*草*出來的白皮豬(注4),敢管你天*朝爺爺的閑事!”
伴随着一句惡毒至極的咒罵和一陣風聲,赤膊壯漢掄起大鐵鎖奔着他的後腦就砸了過來!衆人齊齊倒吸一口冷氣,以為終于又能見血了,卻沒想到“好戲”隻演了一秒便戛然而止。
——壯漢那鐵一樣結實的胳膊被鉗住了。鉗住他臂膀的,是面前“白皮豬”那修長得有些纖細的手臂。壯漢想要掙紮,卻一次又一次被按了回去。沈夜北的聲音甚至都沒有因為壓制他的掙紮而發生絲毫改變:
“為何砸車,因何打人。”
“你管老子!放開!”壯漢使出吃奶的力氣反抗了一番,未果,旋即掄起另一隻胳膊就要發難,下一秒卻“嗷”的一嗓子慘叫出來,人也不由自主跪了下去!沈夜北此時也松了手,任他自己抱着扭曲變形的手臂鬼哭狼嚎:“現在不說,那就留着去大牢裡跟錦衣衛說罷。”
輕描淡寫的一句,卻讓周圍人群瞬間噤聲。在楚國,“錦衣衛”三字與閻羅地府無異,足以止小兒夜啼——能搬出錦衣衛恐吓人,眼前這逞英雄的洋鬼子恐怕大有來頭!
“你……你到底是誰!”壯漢之前在“柔弱可欺”的周昱山面前有多兇悍,現在在沈夜北面前就有多慫:“少、少他媽吓唬人!老老老子砸外國車是愛國壯舉!開外國車的都是狗楚奸,打死也活該!錦衣衛也管……”
他剛想說“管不了老子”,眼睛就直了。因為就在此時,眼前出現了幾條曳撒裙擺——壯漢知道,這是飛魚服特有的花紋和料子,很昂貴,也很美麗。但這種美麗是沾了血的。
“帶走吧?”
一個陰狠懶散的聲音随之響起。直到拖行聲、哭嚎聲漸行漸遠,直到人群散去,剛才發話之人才轉過身來,面向沈夜北。
這人竟是錦衣衛鎮撫使,沈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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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傳播學術語,以控制論為指導思想的傳播過程模式。變“單向直線性”為“雙向循環性”,引入了“反饋”機制。
注2:傳播學術語,以拉斯韋爾和申農-韋弗模式為代表,傳播被表述為一種直線型、單向型的過程。忽視了反饋和社會過程對傳播過程的制約。
注3:扒灰:即公公與兒媳通**奸的意思。
注4:對高加索白人的蔑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