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林有昌提示之後,沈夜北就已經預料到眼下這個場面了。可在這件事上,他着實什麼都做不了:“回禀太後,微臣尚未婚配。”
“弱冠之年,也該考慮婚姻大事了。”隆懿太後面目慈祥道:“聽說你母親早逝,父親前些年也過世了,哀家便替他們做這一回這父母之命,如何啊?”
沈夜北沒有立刻回應,隻是垂頭站在原地。見他沉默不語,隆懿太後心裡忽然有些不甚痛快,臉上卻沒表現出來:“怎麼的,你不願意嗎?”
“微臣……惶恐。”
沈夜北動作滞緩地跪了下去,慢吞吞道。隆懿太後終于不悅地一皺眉:“有什麼話直說,甭吞吞吐吐的!”
“微臣……出身卑賤,才智平庸,幸蒙太後仁慈、仰賴同僚襄助方得有今日成就。”沈夜北垂着頭道:“也正因如此,微臣在任上生怕懈怠、辜負天恩。至于男女之事,微臣從未考慮過,所以一時驚詫……”
“從未考慮過?”
隆懿太後笑了:“這麼說,你也就沒什麼求而不得的心上人、白月光了?哀家此前心裡還犯嘀咕,生怕好心辦了壞事,平白拆散一對有情人。既然未曾婚配也并非心有所屬,為什麼哀家為你指婚你卻不願意?”
沈夜北又不說話了。
“你可知哀家要為你指婚的對象是誰麼?”
隆懿太後眯了眯眼,道:“哀家唯一的親女兒、大楚帝國德容公主——楚容。”
沈夜北的手指動了動,依舊沉默。
“放肆!”
終于耐不住心中無明業火,隆懿太後拍案而起。好在此時洋人們正觥籌交錯、有說有笑,把會場鬧得亂哄哄的,加上有屏風阻擋視線,沒人注意到這邊的異狀。她顫抖着尖尖長長的護指指着沈夜北,冷笑道:“你,是不是覺得哀家的女兒配不上你?”
“微臣不敢。”
沈夜北垂眉斂目,語氣平靜,似是根本沒聽見方才太後的怒火沖天:“公主殿下天人之姿,非微臣這等微賤之人所能觊觎。微臣……”
“母後!”
随着輕柔的女子聲音響起,德容公主楚容不知何時向這邊走了過來。同時跟過來的還有看起來總是很愛管閑事的攝政王。她快步走上前去,看了眼跪在地上的沈夜北:“兒臣……鬥膽,敢、敢問母後,是……是否要兒,兒臣嫁給……此人?”
“你都聽到了?”隆懿冷聲道:“也好。哀家是要将你許配給他,以免你成日裡胡思亂想,做出不該做的混賬事來!”
“母後。”楚容抿了抿嘴唇,聲音有些發虛:“兒臣既、既然已經答應……不去找他,就……就不會食……食言。母後何……何必……如此。而且兒……兒臣也對此人……無,無意,請母後開……開恩,别耽、耽誤……他。”
“好啊。楚容,你好哇!”
隆懿轉向楚容這邊,厲聲喝道:“人長大了,翅膀硬了,也敢頂撞哀家了!好端端的青年才俊不要,卻非得跟個千夫所指、前途盡毀的鳏夫厮混一處?”
她指着沈夜北的臉,質問楚容:“哀家知道,你非常挑剔男人的長相,所以千挑萬選才選中了他——你出去問問,這世上哪還有比他還漂亮的男人?無論能力、外貌、人品,他哪裡不如那個鳏夫了!你是被豬油蒙了心麼,放着好好的青春男子不要,非要個死過老婆的老男人!”
楚容黯然低下了頭,默不作聲。隆懿太後氣不打一處來地攢了攢精神頭兒,還打算繼續發難,楚容就先發制人地跪在了沈夜北身邊:“母後……說的都對,兒臣受、受教。可是——”
在這一刻,這個說話總是磕磕絆絆、溫聲細語的女孩兒語氣前所未有的堅定決絕:“恕兒臣,不能從命!”
“你……你這逆女!”
隆懿氣得兩眼發黑,險些暈厥。
這遲鈍的蠢丫頭,怎麼就一點兒不随自己——自己在比她還年輕幾歲的少女時期,就已經憑借超前的政治嗅覺千方百計傍上當時還不是太子的楚盛了!到了她這個年齡,都已經兒女雙全了!愛情?愛情算個屁,能當飯吃嗎?身為女人在這世道之下既不能獨立生存,那麼就該早早為自己的未來做好打算……怎麼就不明白這個道理!
“今兒這婚事,哀家說要定下,便沒有商量餘地!”狠了狠心,隆懿太後俯視着跪在腳下的獨女,幾乎用上了最狠戾的語氣:“楚容,你是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母後……!”
“太後。”
正當母女二人陷入僵持之際時,沈夜北忽然開口說道:“微臣隐瞞了關于自己的一件重要往事。微臣有罪,請太後責罰。”
隆懿太後下意識地扭頭看他。
沈夜北直視着她的雙眼——這是一種極其大不敬的行為,然而此刻他必須這樣做,一字一句:“微臣曾是直隸總督蕭衍的外寵,并且,确與蕭衍發生過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