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國的父老鄉親們!”
這一句赫然竟是地道的楚國官話,雖然異國口音很重,可在場所有圍觀的楚人還是都能聽得清清楚楚。在衆人的矚目之下,這位金發藍眼的“洋鬼子元帥”嘴角勾起一絲邪佞的微笑:
“各位先各回各家,吃頓好的。今天下午三點……也就是你們的未時與申時之交,聯軍會準時帶着鄉親們到京中各處府衙、豪宅逛逛。然後咱們——均、貧、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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跗骨之蛆……芒刺在背……
陰魂……不散!
陰魂不散的洋鬼子!
逃亡路上,即便是一直坐在轎子裡,隆懿太後也被折騰得幾乎折了半條命去。
她終于開始後悔了。
——倒也不是後悔當初貿然向全世界宣戰,而是後悔出逃的時候存了向洋人服軟告饒的心思、故而暗戳戳地給殿後的京中官兵下了道口頭懿旨,命令他們在撤走之前先将殘餘的太平道先“清理幹淨”。這下可好,太平道是被楚軍殺了個精光,可洋人也絲毫沒給她“面子”:
該怎麼追殺,還是怎麼追殺。還真是……一點兒都不含糊!
說來也是奇了怪了。七國聯軍确實在後面窮追不舍、時不時甚至還裝腔作勢地放兩槍,但每次最多也就打死隊伍最後面的一兩個小兵,對于要員們那叫一個秋毫無犯。可即便如此,怕死的皇族和大臣們還是鉚足了勁兒撒丫子逃命,生怕下一秒洋人的子彈不長眼睛,誤傷了他們的貴體!
就這樣,這群徹底吓怕了的驚弓之鳥們屁滾尿流地穿越晉、陝、甯三州地界,最後終于來到了甘州。此處屬于西北行省,原本是楚慕曾經統轄過的地方:不過,自從他回京“養病”之後,就由太後欽點的原九門提督陳春茂擔任督軍了。
陳春茂當然是太後的自己人——也就是說,一進甘州,她就徹底安全了。
這時,洋人似乎也終于逐漸沒了蹤影。隆懿太後總算找着機會喘了一口大氣。之前幾天裡一直處于逃亡狀态,驚恐萬狀之中,她根本沒有機會對整個事件進行複盤——
現在,她孤零零地坐在一間破敗不堪的窯洞裡,兩眼發直地望着眼前的篝火發呆,其實心裡已經在整理這段時間的來龍去脈了。
不正常。肯定有什麼地方不正常。可,究竟又是哪裡不對呢……
“太後!太後啊……”
正當她百思不得其解之時,窯洞外忽然傳來一聲帶着哭腔的喊聲。緊接着,一名身形剽悍的中年男子就挾着風闖了進來,不顧周圍宮人們的阻攔大步流星上前,甫一見面就幹脆利落地跪了下去,行了三叩九拜的大禮:“微臣無能,讓太後老佛爺受苦了!”
“唉,快起來吧!”
到了這種時候,隆懿太後也顧不上端着姿态了,趕忙上前扶起他:“能來就好,能來就好!春茂啊……”
說着說着,她竟一時沒忍住委屈,紅了眼圈。陳春茂一看自己主子哭了,一條八尺的漢子立時間也淚如雨下:“那幫天殺的洋鬼子!該死,該死!真是太該死了啊!”
君臣相對,眼淚汪汪,看上去頗為母慈子孝——盡管“兒子”比“娘”還要年長好幾歲,可這絲毫不妨礙年近半百的陳督軍一副恨不得吮癰舐痔的拳拳孝子之情:“太後放心,等您回銮京中,微臣定替您出了這口惡氣,把那什麼……什麼斯科特的鬼子頭擰下來,扔進鳄魚池裡喂鳄魚!”
“……噗嗤。”聽了他這“天真”到近乎愚蠢的發言,原本精神極為萎靡的隆懿太後,此時竟換過點勁兒了似的笑出聲來,嗔怪道:“得了吧你,嘴上說得好聽!倒是去哪兒現找鳄魚麼……”
說到這裡,她忽然想起什麼似的,警惕地問了句:“對了,你是怎麼找到這兒的?哀家這一大家子人,可是剛落腳沒多久。”
陳春茂是個沒心眼兒的,沒聽出來話外之音。他懵懂地撓了撓後腦勺,眼睛瞄向洞口外面:“其實是……”
“是臣帶他過來的。”
随着疏朗一聲,楚慕自洞口外走了進來。他的臉色有些蒼白,原本一絲不苟束好的長發也淩亂地析出好幾縷發絲,衣服上到處都是褶皺和灰土,看上去要多狼狽就有多狼狽:
“——臣救駕來遲,還請皇嫂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