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夜北悠然吐出兩個字來:
“洗白。”(注3)
打蛇當打七寸!
執着茶盞的手一頓。霍秋笙索性放下杯盞,也終于轉頭正眼看了他一眼:“大人誅心之論,霍某豈能受教?”
話本身雖不客氣,語氣卻已是相當和緩。沈夜北不給他喘息之機,乘勝而上,更進一步:“霍先生,不想聽一聽沈某對此有何見解麼?”
霍秋笙白淨的臉上,自他們進門時起第一次泛起了焦躁之色。他強壓着不适,平聲道:“沈大人,請講。”
沈夜北微微一笑,忽而莫名其妙地反問一句:“聽說霍先生曾在大洋國理工學院就讀并獲碩士學位,且所學專業是密碼情報學,對麼?”
霍秋笙何等聰明人,隻怔了一瞬便反應過來:“沈大人的意思,是讓霍某……不,是洪門,今後轉向情報網建設這一塊?”
沈夜北颔首:“正是。貴幫在情報、暗殺這兩方面做的一向位列業界前列,霍先生又是思慮長遠之人,想必也該明白,這個世界的未來,将是情報戰的天下。”
他其實是在誇大其詞。然而誇大其詞這種東西,往往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人這種動物,總是慣于揀自己喜歡的聽,并常常因而忽略了真正的真相。
于是,霍秋笙心情愉悅地點了點頭,平聲反問:“既然沈大人這麼說了……那麼敢問,是怎麼個合作形式?”
“很簡單。”
沈夜北也将身子向前傾了傾,眯起雙眼,一字一句:“君為我之眼,我為君之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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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作事項”一談就是一整個上午過去。
從“長生堂”出來的時候,已近正午時分。霍秋笙是個講究的人,本來是堅持留下三人共進午餐的,卻被沈夜北婉拒了。倒不是後者不肯給他面子——而是沈夜北看得出來,其實霍秋笙并不想挽留他們這一行人。
按理來說,如此深度的合作都已經談成了,區區一頓飯自是不該吝啬。但沈夜北從第一眼見着霍秋笙這個人時起,心裡就隐約有種直覺:
霍秋笙和他,其實許多地方都很相似。比如說——社恐。
“社恐”這個詞還是柳餘缺教給自己的……怎麼又想起他了。
無聲地為自己與日俱增的“多愁善感”歎息着,沈夜北沿着來時的路走回去,秦、陳二人則緊随其後。時值梅雨時節,周遭灰瓦白牆的南方式庭院映襯着空氣中潮濕的水汽,自有一種霧蒙蒙的美感。由于地處偏僻,街上行人也稀稀疏疏的不是很多,反倒給了他難得的“沉思自省”機會。
“砰!”
沉悶的槍聲驟然響徹小巷之間,路人們先是齊齊一愣,緊接着便是幾聲刺耳的尖叫!沈夜北下意識地循聲望去,卻被陳危一個飛撲壓倒在地,下一秒,便有一道令人心驚膽寒的風聲從頭頂掠過——
千機絲!
這附近竟埋伏了異人——而且,還是專為刺殺自己而來!
“找人多的地方躲着,我去追兇!”
陳危簡短地吩咐了句,随即身形如輕鴻般掠起,施展輕功追着一道疾如閃電般的人影而去。死裡逃生的本能反應,讓沈夜北無意之中出了一頭一身的冷汗……
等等。自己的頭,怎麼……這麼暈……
“公子,公子?”倒下去的同時,耳邊是秦兵略顯焦急的呼喚。向來處變不驚的她,如今竟都有些慌張了:“你怎麼了,是頭疼嗎?”
随即意識到了問題所在,她低聲道:“是茶水。茶水下了迷藥!”
她能想到的事,沈夜北這個當事人自然也想得到。真是愚蠢透頂,怎麼能如此不小心,竟在這種可笑的地方着了别人的道!
“你……”他強忍着頭暈目眩,說話都有些吃力:“快走……”
“公子你先不要說話,我扶你走,咱們找個地方先躲一躲。”秦兵一邊說着,一邊拉起他的胳膊,便要用自己堪稱嬌小的身軀支撐他重新站起來——
很可惜,她高估了自己的力氣。才剛剛起來一點兒,秦兵就被他這一米九多的“巨人”給壓得腰都直不起來,遑論把人扶起,便也隻得作罷。
見她即便如此也不肯離去,沈夜北隻得勉強維持着最後一絲清明,用力将她推開,厲聲喝道:“這是……調虎離山,你救不了我……快走!”
“啪、啪、啪。”
随着三聲清脆的掌擊,一個聽上去甚是年輕的少年聲音随之響了起來:“哎呀,真是感人的很!沒想到啊沒想到,像你這樣心狠手辣的狗官,居然還有如此憐香惜玉的一面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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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二轉子,西北一些地區的方言,意為兩個民族的混血。
注2:切口,指江湖黑*話。
注3:此處洗白指黑(河蟹)道蛻去原來身份,進入官門(白道)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