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兵喃喃自語。不對,小說裡雖然提及過沈夜北染上了“神仙醉”之毒,可并沒有說這鬼東西能緻死啊!不,更不對了……毒*品這種鬼東西,哪有不緻死的?
難道,這就是老天對她這個“BE美學愛好者”降下的懲罰?
抱着最後一線希望,她掙紮着追問道:“大夫,據我所知這世上沒有戒不掉的毒瘾,即便是海*洛*因,也不過是戒除難度大了些而已——”
“小姐。”
洋大夫無奈地搖了搖頭,一字一句打破了她的幻想:
“誰告訴你,所有毒*品都能戒掉的?海*洛*因确實勉強可以戒除,但預後很差,三到五年内必然複吸,壽命更是會比常人縮短十至十五年不等。而前些年在東歐地區盛行的‘鳄魚毒’——也就是一種阿*片類毒品,不但根本無法戒除,吸食之後更将緻使皮膚及内髒潰爛直至露出白骨,令吸*毒者最後在無盡的絕望和痛苦中死去。慶幸吧!這位先生至少不會像染上鳄魚毒的那些人一樣,平白受太多罪。”
秦兵張了張嘴,半天沒能再擠出一句話來。洋大夫又轉臉看向沈夜北,正色道:“沈先生,其實我也有一個不情之請——”
他問:“不知能否允許我采集一份您的血樣,用作醫學研究?哦,抱歉忘了自我介紹。”
說罷,又将一張明信片遞給沈夜北:“我的名字叫做詹姆斯·布朗,既是醫生,也是大洋國鳳凰城生物醫學實驗室的負責人。我的醫學實驗室擁有全世界最先進的儀器設備,或許能夠通過對您血樣的分析而獲取療愈之法……”
“多謝,不必麻煩了。”
沈夜北沒有給他繼續“推銷”下去的機會,禮節性地溫聲拒絕了他。
詹姆斯聳了聳肩,倒也不覺氣餒:“Well,what a great pity that you have no trust in me. Anyway——以後,您如果想通了,歡迎随時聯系。名片上有我的地址和聯系方式。”
從醫院裡出來時,天色已經徹底黑下來了。
“……公子。”
大洋國租界華燈初上,街上卻并沒有太多行人。秦兵原本一直安安靜靜地跟在他身後,此時卻忽然輕輕喚了一聲。
沈夜北并未回頭,隻淡淡道:“怎麼了?”
“您為什麼不肯接受他的提議?”她輕聲道:“死馬當作活馬醫,或許還有一線生機和希望。”
晚風拂面,清清涼涼的很是舒服。沈夜北的聲音從風中傳來,竟有了些虛無缥缈的意味:
“目前,幾乎所有列強都在研究千機絲、化形等‘異能’之謎。大洋國生物科學技術居于世界最前沿,而我又是異人——他說得對,我并不相信他采集血樣的目的,單純隻是為了科學研究。”
他的聲音是一種深遠的沉重:“當然,即便我自己再有戒心,也耐不住其他國人于有意無意之間,源源不斷地向各列強提供樣本。落後即為原罪——隻能寄希望于未來的華夏大地,也能發展出與大洋國比肩的前沿科技吧。”
秦兵安靜地望向面前青年的背影。在這一刻,沈夜北已經在華族與基輔羅斯血統之間做出了選擇:
他對自己的民族認同,終于确立了。
事已至此,秦兵也不再做無謂的傷春悲秋。像是要确認什麼似的,她問出了一個很簡單、卻又堪稱“終極”的問題:
“公子,如果真如詹姆斯醫生所說,您的壽數隻在三十五到四十歲之間……”
秦兵感覺自己的聲音有種怪異的滞澀之感,像是什麼東西被堵在了喉管裡似的:“你,會怕麼?”
死亡。
這是每個人生下來便不可避免的終點,也是一個“困擾”了人類這個種族數千年、并為此催生了無數哲學思想的終極概念。她以為在這個終極概念面前沈夜北會猶豫許久,卻沒想到,後者幾乎是在立刻之間,便用斬釘截鐵的堅定語氣明确回答了她:
“比起庸碌而長久的苟活,死亡又有何可懼。”
沈夜北緩緩道:“二十年時間于我而言,該做的、能做的事情若足以做成,也就夠了。若做不成,活到八十歲也是無用。更何況‘壽則多辱’——能在盛年結束之前死去,本就是一樁幸事。”(注1)
聽了他這一番話,不知怎的,秦兵内心深處埋藏着的難過與痛苦竟于無形間消散了許多。她聽得出,沈夜北并非為了照顧她的情緒、感謝她的關心而說這些的——
或許,他最真實的想法,本就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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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壽則多辱,出自《莊子·外篇·天地》:堯曰:“多男子則多懼,富則多事,壽則多辱。是三者,非所以養德也,故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