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而又道:“現在本王也可以很誠實地告訴你,為什麼明知你是個一身反骨、将來必然與帝國為敵的‘禍害’,本王卻還是要放過你了。”
“——即便沒有你的存在,如今這個朝代大廈傾覆也不過是時間問題。你所要颠覆、毀滅的東西,本王已經不在乎了。”
事到如今,沈夜北也沒什麼好跟他客氣的了,索性直言反問:“攝政王口口聲聲說着不在乎,卻仍要奪取皇位,又是為何?”
楚慕卻絲毫不以為忤,語氣随和道:“兩個原因,你想聽嗎?”
沈夜北正色道:“願聞其詳。”
楚慕悠然道:“這第一個原因麼,普天之下沒有哪個男人不想成為一國之主,想必你也能夠理解。至于第二個原因……說來可笑,估計世上沒有誰會相信吧……”
似乎連自己都不敢置信似的,聲音也放輕了些:“在舊時代終結之前,我想做些什麼,然後——讓曆史來評判、讓新時代來見證,我此生所做的一切,究竟有什麼樣的意義。”
他兀自出神着,然而他對面的沈夜北卻同樣難以置信地擡起頭來,灰綠色的眸中瞳孔微縮,仿佛被打開了什麼新世界的大門一般:
這一瞬間,他在眼前這位攝政王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未來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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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诏獄後的當天晚上,沈夜北就發起了高燒。
他的身子一向很好,以前幾乎從來不生病的。可自從染上毒瘾之後,身體健康卻是每況愈下;尤其是這奔着數九寒冬而去的時節裡,白天又在蕭府受了風寒,這一病,便是一發不可收拾。
不知人是不是一病、精神就會變得脆弱,接下來這幾日裡,沈夜北總會昏昏沉沉地做些奇怪的夢。夢裡有時是秦放在他面前,還像從前一樣傻兮兮地喚他“沈頭兒”或者“大哥”;有時卻又是楚江在他面前,無助而憂郁地喚他“沈大人”……
自己這是快死了嗎?
因為這種小病死在這種地方……哈哈,太可笑了,也太荒唐了。
期間似乎也有大夫來過,也開了幾副中藥,然而顯而易見的都不見效。加上沈夜北本就怕苦,以至于後來大夫一要給他灌藥他就拼命向後躲,推拒之間打翻了好幾碗湯藥,死不配合的态度愣是把大夫給生生氣走了。
直到有一天,他于意識不甚清醒之際隐隐約約又看到了一張臉——秦兵的臉。
難道,她也死了?不,不對,他記得很清楚,秦兵還好好活着……所以好端端的一個大活人,為什麼居然會出現在自己夢境之中?
“公子,公子?”
連聲音都是如此耳熟,看來确實是她無誤。緊接着,一隻冰涼的小手撫上了他的額頭,冷得他一激靈:“……果然燒還是沒退。楊大人,他高燒幾天了?”
然後就是楊甯的聲音:“約莫得四五天了。也是忒的邪性,尋常風寒也就一兩天就自行退了,何況還請來了宮裡的禦醫——秦姑娘呐,您可得救救我,這要是人死在這裡,我,我怎麼向朝廷交待啊!”
“大人别急,您先給他量下體溫——呶,就是這個,放在腋下即可。方便的話,再燒一壺熱水來。”
“好嘞!姑娘還有什麼吩咐?”
“能不能勞煩大人去诏獄門口的小吃攤上,買點兒麻糖回來?沒有麻糖的話,糖水罐頭也可以的。”
“……呃,就這些?”
“就這些。”秦兵的态度一如既往地溫和客氣:“有勞大人受累,這些是買食物的錢,請您收着。”
“不受累不受累!哎呀姑娘太見外了,這點兒錢還客氣什麼……”
“您千萬收好,不然公子醒來若是知道了,會生氣的。”
“……那好吧。”
楊甯讪讪道。與此同時砰的一聲輕響,牢門似乎被他飛快地關上了。沈夜北因連續數日高燒而愈發遲鈍的大腦,這時才終于意識到——
原來,這不是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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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拉柳子,民國時期東北方言,意為拉幫結夥當土匪。三次元裡東北軍-閥張-作-霖,就是土匪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