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便是“砰”的一聲。
槍響了。
“……啊!!!”
最先尖叫出來的是方才跪在地上哀嚎求饒的兩位知州;尖叫原因無他,血和腦漿濺了他們一臉而已。沈夜北收回手-槍,俯視着橫陳在地上、腦殼被打飛半個的屍體。
白彥琅的腦袋雖然飛出去半個,手卻仍扣在扳機上——顯然,他的反應也很快,隻可惜,還是比沈夜北慢了半拍。
暴力與血腥,有時才是最簡潔、高效的問題解決方式。面對在場噤若寒蟬的衆官員,他友善地笑了笑,試圖讓自己顯得溫柔和藹一些:“馬督軍,接下來就勞煩你了。”
……
從境内叛軍首領白素這條線索牽扯出來的,不止是白彥琅及其麾下兩州知州。除了牽涉到叛軍的這批人,還有很大一部分單純是因為玩忽職守而對下轄區域的情況一無所知。
——王朝末年,地方尤其是基層正權的“失能”,本身就是一種大廈崩塌之前的征兆。
沈夜北深知,自己此行并不是來整肅官場風紀的。馬纏山按照他事先吩咐宣讀衆人“罪狀”之時,他默不作聲地觀察着底下的“衆生相”,一種毫無緣由的憎惡席卷了他的内心。
……這,并不是他自己的“情緒”。
一種怪異的念頭忽然從腦海中冒了出來。耳邊馬纏山磨磨叨叨的念經聲成了背景樂,而他的思緒仿佛飄出了窗外、飛到了半空中,然後——
沈夜北遽然想起了兩年前在蕭府廂房裡,自己所做的那個“怪夢”,以及夢裡寫着自己名字的筆記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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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後。
邊境,托克遜城。
此地距離楚國西北首府大約五百裡的距離,中間隔了不知幾座小城。年逾五旬的拉赫曼尼正坐在自己鄉下置辦的莊園裡,優哉遊哉、一口一口地抽着阿拉伯水煙。全副武裝的俄族雇傭兵蒙着下半張臉,每一個人那高大剽悍的身形,都仿佛能将瘦小枯幹的拉赫曼尼撕碎一般。
然而此時他們貼身護衛着拉赫曼尼,就仿佛是騎士們恪盡職守地保護着他們的國王一樣,忠貞不渝。
對于拉赫曼尼而言,這本該是一個閑适安靜的下午。然而一位不速之客的到來卻打破了這難得的安甯。
确切的說,是一個身着白袍、戴着纏頭的男人。
“哦,阿尤布,我的朋友!”
拉赫曼尼熱情地站起身來,和名為“阿尤布”的男人用力地抱了一抱。阿尤布·穆罕默德,漢名白素、現已隐姓埋名改為“白遷虎”的回鹘男子用生硬的突厥語道:“首領,多虧您的慷慨襄助,我們才得以從楚國朝廷的地毯式搜捕下活下來,甚至保存了部分實力。”
“不要這麼客氣,我的朋友。”
拉赫曼尼敲了敲阿拉伯水煙的煙嘴,把灰燼磕到了地上:“回鹘反抗軍的敵人,就是我布哈拉汗國的敵人!何況那個人還殺害了你的親叔叔、我們布哈拉汗國的朋友!”
一聽到“那個人”這三個字,白遷虎就恨得牙根兒直癢。
——沈夜北!
半年前這個人來到迪化之時,無論是拉赫曼尼還是他自己,誰都沒有料到這隻兔崽子居然是根如此難啃的硬骨頭——
先是在極短時間内肅清了埋伏在楚國官府内部的“内應”,然後又迅速以巧妙的懷柔手段消弭了可能産生的混亂,以此完全控制住了指揮層。接下來的三個月裡,這位“征西大将軍”便什麼都沒做,關起迪化城的大門、再無其餘“異常”動作。
拉赫曼尼這隻老狐狸已經占了整個南部西域和接近一半的北部西域,對于和内陸接壤的迪化沒有太多興趣。然而在隴東起家、一直在隴東、隴西一帶活動的白遷虎卻不這麼想。
他和拉赫曼尼所圖者不同。拉赫曼尼這老家夥想要的隻是土地、土地,以及更多的土地;而他想要的,卻是在整個西北地區建立屬于自己、屬于獨神教的正權。自小飽受《法罕經》教化的他信仰極為虔誠、純潔,因而也“推己及人”地想讓所有回鹘人和他一樣,做神最忠實的仆從、為神獻出自己的一切!
是的,他要建立法罕經裡所描述過的天國——“教法國”。
在那裡,所有信徒都将以法罕經作為唯一的生活準則,而任何違抗法罕經的叛教者、異教徒,都将在火獄裡灰飛煙滅!
可惜無論他多麼虔誠、信仰多麼“純潔”,真神都沒有聽到他的祈禱。關起迪化城大門的沈夜北第一時間将矛頭對準的對象,就是他白遷虎。
于是接下來的三個月到半年時間裡,白遷虎麾下的“反抗軍”就遭到了楚軍近乎殘酷的鎮-壓。由于平日裡這些所謂的“反抗軍”對華族百姓可謂燒殺搶掠、奸-yin婦女、無惡不作,軍方的鎮-壓行動也得到了當地楚人平民的熱忱擁護與全力支持……
這,就是為什麼他被迫流亡國外數月、直至今日才敢偷偷入境的原因。
“是的,拉赫曼尼首領。”
從回憶中走出來的白遷虎,鷹鈎鼻上狹長的雙眼泛起冰冷邪佞的光芒:“是時候,向楚國人複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