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餘缺一邊說着,一邊神秘兮兮地湊近他耳畔,說了四個字:
“沙漠之狼。”
沈夜北隻遲疑了一瞬,就立時反應過來:“他們有異人軍團?”
柳餘缺面色凝重地點了點頭。
霍秋笙的情報網目前主要分布在楚國東部,西部這邊仍有待“開拓”。反倒是柳餘缺這邊——不知從何時起,他的消息竟已如此靈通了。
然而柳餘缺卻并沒有在他面前故弄玄虛:“不必驚訝。我嘛,手下沒有楚國錦衣衛、天機處這樣的情報機關,不過是道上有些朋友恰巧在西域這邊交遊廣闊,順道提供給我一些‘秘聞’罷了。”
沈夜北了然地點了點頭,順道又問:“是布哈拉侵略軍,還是陝州叛軍?”
“……這個,就不太清楚了。”
柳餘缺讷讷道:“但這個消息的準确度應該還是很高的。”然後陡然瞪大雙眼,定定地看向沈夜北那雙幽深的綠眸,聲音也跟着擡高了些:
“所以廷鈞,接下來你千萬不能掉以輕心!如果這一情報确實無誤,那麼楚軍接下來所要遭遇的,将會是人類史上第一次與異人軍團的正面作戰!嚴克儉這麼多年裡購置的‘沙漠之狼’其中一大部分都在之前的内亂中不知所蹤了,留下來的部分數量很少,到時可能會不夠用。何況如果是普通人直面異人——”
“你知道異人最大的弱點是什麼嗎?”
正說到起勁兒的柳餘缺一愣,下意識地反問:“……什麼?”
“是數量太少,而且不可再生。”
沈夜北娓娓道來:“而且,異人一旦被人察覺真實身份,瞬間就會成為活靶子——再強悍的異人,也無法抵擋人海戰術以及重火力集中轟-炸。換言之,異人的單體作戰能力遠遠強于軍團作戰,性價比也是同理。”
“可是,獨神教那幫人并不像你所想像的那樣理智啊。”
柳餘缺不無擔憂:“正常情況下确實不該出現‘異人軍團’這種東西,然而……廷鈞你要明白一點:這個世界上并非所有人、所有群體都按照理性行事的。既然‘異人軍團’這樣的小道消息能傳出來,就說明拉赫曼尼和陝州叛軍那幫人已經瘋了——為了分裂西域、建立教法國,隻要能赢,他們什麼都幹得出來!”
沈夜北依舊不為所動:“布哈拉汗國一共三百萬人,預計異人數量不會超過一千。即便舉國傾巢而出,也不可能造成太大變數。真正棘手的是白遷虎的陝州叛軍……”
陝州原為“華族十三省”之一,可自從數百年前通古斯帝國入侵以來,原華族聚集地遭到毀滅性破壞,大批漢人為活命而南下,北方尤其是西北地區被鞑靼、突厥、回鹘、女真等異族占領并分割——因而時至今日,甘州、陝州等中原與西域“過渡地帶”已成為以華族與回鹘為主、多種族混居之地了。
而回鹘人中多數有着相同的宗教信仰,基于這一共同點,投入白遷虎陝州叛軍麾下之人不知凡幾。如果是超過百萬人的數量級,那麼除了來自異人的威脅之外,即便普通人憑借人海戰術前赴後繼充作炮灰,也夠楚軍喝一壺的!
說到這裡,兩個人都沉默了。過了好一會兒,柳餘缺才道:“拉赫曼尼的烏茲族侵略軍,其實并沒有那麼難打……對吧。”
沈夜北颔首道:“不錯。拉赫曼尼軍隊總兵力不過六萬人,其中騎兵不過兩萬,裝備火繩槍及腰刀;步兵大多數裝備火繩槍,隻有不到四分之一的人裝備了從奧斯曼帝國購買的N853前裝線膛槍及K866後裝線膛槍。然而這兩種線膛槍都是當今最先進、射擊精度最高的武器,不容小觑。”
見柳餘缺面露擔憂之色,他又補充道:“不過這六萬人裡,烏茲人不超過一半,剩下半數之多都是拉赫曼尼沿途強征過來的當地百姓——雖然那些百姓也并非華族,但他們大多是被迫上的賊船,士氣低落,根本打不了硬仗。”
聽他如此條分縷析,柳餘缺臉上原本的擔憂之色也淡了些許:“那,你們這邊呢?”
沈夜北道:“半年前我到此處之際,楚軍已有部分兵力駐守巴裡坤等戰略要地與拉赫曼尼部相持。當時我向攝政王要了湘軍二十五營、淮軍十五營,曆時三月左右進入西域;加上西域本地駐軍四十三營,裁汰冗雜之後,總共七萬人有餘。”
柳餘缺一邊聽一邊思考:“對比之下,單論正規軍數量楚軍确實占優勢。武器呢?”
“梅遠山此前在東南創辦了三家制造局,正巧此次西征用上了。”
說來也是機緣巧合,梅遠山死後東南地區出現權力真空,于是沈夜北幾乎是在楚慕的默許下實際意義上接管了他留下來的“政治遺産”:“我在陝、蘭兩州建立的制造局接管了原東南制造局的部分流水線,又從江浙及兩廣一帶調來專家及工人,仿造德意志七響槍擊螺絲炮改制本土槍炮,目前産能足以為這七萬兵力提供火力補給。”
“……”
柳餘缺看向他的眼神開始有些崇敬的意思了:“此前外界都傳你沈大将軍是個膽小鬼,進入西域以來半年間閉門不出似有怯戰之意……我就說麼,傳聞都是假的!以你沈廷鈞的性子,絕不會打無準備之仗——果然,這六個月你小子根本就沒閑着!”
說罷,他興奮地一拍沈夜北肩膀:“哎,給哥說說,還做什麼準備了?”
卻沒想到,沈夜北這次居然也和他打起了機鋒:“你猜啊。”
沈夜北嗓音一向低沉沙啞,聽慣了卻又别有一番風味;如今這短短的三個字,因着些許調笑之意聽上去居然還算不錯。尤其再配上他那披散長發下雪白妩媚的臉——
真是奇怪啊。
小時候還沒察覺,現在才發現,沈夜北這小子身上竟然同時兼容了兩種截然不同的氣質:第一種是之前展現在他面前的嚴肅、誠懇、笨拙和真實,而第二種則是現在這樣……
給他一種很奇怪、卻又說不上來哪裡奇怪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