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稍等一下。”
孰料回答她的卻不是沈夜北本人,而是已經在這間屋子守了他三天三夜的秦兵。後者轉過頭去輕聲道:
“公子,手術雖然取出了大部分子彈,但還是有部分彈片遺留在體内需要第二次手術。這種情況下,還是先讓訪客回去吧。”
其實也不需要她贅言,沈夜北自己也能感覺出來。錦被之下的身體虛弱無比,傷口疼痛得幾近麻木,好在還沒有到影響說話的程度。他轉而向朱五七問道:“是誰?”
“是個黑發藍眼的美男子。隻可惜,是個獨神教徒。”朱五七聳了聳肩。
沈夜北立刻就反應過來,颔首道:“請他進來。”
“公子……”
秦兵試圖勸阻,可當她看到他那雙神情堅定的綠眸時,卻隻能作罷。于是幾分鐘後,朱五七便帶着她口中的“美男子”走了進來。
——确實是個名副其實的美男子。
男人二十五六歲的年紀,有着突厥系民族特有的深邃面容,高峻的鷹鈎鼻讓他那張英俊的臉看上去甚是嚴肅,唯獨一雙湛藍如海的眼睛卻昭示着他體内的西洋血統。
然而沈夜北早已知道:和自己不同,面前的男人不是白人混血,而是“純正”的突厥人。
自被大唐驅逐出遠東以來,突厥人的鐵騎便席卷了歐洲東部,成為了當地的統治者。人類這種生物無論何種種群,占領不屬于自己土地的第一反應就是殺光當地的男人、強-暴當地的女人,并留下自己的“種”——
而現在的突厥族,就是當初作為黃種人的突厥男人與當地白種女人留下的後裔。
現在,眼前這位突厥美男子坐在了床頭旁邊的木椅上,湛藍的雙眼凝視着他慘白的臉色,用生硬的大洋國語道:
“沈先生,我這次來,是為向你道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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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莫爾·穆斯塔法,曾經是奧斯曼帝國士官學校最優秀的學員,畢業後卻因曾經帶頭頂撞教官而被“發配”到黑海前線,被當做抵禦西方各國入侵的炮灰。
然而危險與機會永遠相伴相生。如今世界西風壓倒東風,東方國家幾乎沒有一個能與西方世界抗衡,奧斯曼帝國也不例外;然而就是這樣一個和大楚一樣積貧積弱的國家,誕生了一位和如今的沈夜北一樣的“戰神”:
這位戰神當然就是他,柯莫爾·穆斯塔法。
這位被上層當做棄子的炮灰帶領着他的軍隊,在帝國其他戰線全面潰敗的情況下,硬是抗住了一波又一波侵略者的沖擊、甚至順便擊殺了數倍于己的西洋士兵,成了舉國唯一一個戰勝列強的将領。
當他在近東創造出震驚世界的軍事奇迹之際,遠東的沈夜北正在朝鮮半島實施維新,同樣創造出了震驚世界的經濟奇迹。
然而如今——
“後來,在拜占庭帝國連同英、法、大洋國的威脅下,奧斯曼帝國選擇了和你們的隆懿太後一樣的道路——割地賠款,喪權辱國,以出讓主權為代價,向各國求和。”
柯莫爾平淡地講述着自己那并不幸運的過去:“我的人和當地反抗軍合作,将奧斯曼政-府放進來的侵略者趕了出去。但我們的行動得罪了那些高官,他們發誓要讓我下火獄,我就隻能逃出來了。”
“我是異人,加入霍瑪尼的雇傭軍隐姓埋名地活下去,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辦法。霍瑪尼是位暴君,但他同樣擁有絕對的威望,所有人都十分信服他、哪怕他做出了瘋狂的決定、接下這場兩國間的終極之戰,也沒有人提出異議。如果這次不是對上你的軍隊……”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然而一切盡在不言中。
“然後,柯莫爾‘将軍’。”
聽他講完這一切,沈夜北才安靜地反問了一句:“接下來,打算帶着你的人去哪裡?”
他并不是在八卦别人的私事,而是必須确定——柯莫爾和他的異人軍團不會再成為西征軍的阻攔。柯莫爾何許人也,當即給了他一針定心劑:
“沈先生大可放心。我這次來就是為了告訴你,我們會如你所願,立刻離開楚國,并且永遠不會再踏上這片土地。”
說完這句,他似是自我解嘲似的笑了笑:“你當初之所以殺掉霍瑪尼、幫我上位,不就是為了這個結果嗎?”
沈夜北不置可否。他頭一次違背了自己的原則,繼續探究了下去:
“這之後呢,你想做些什麼?”
柯莫爾沒有立刻回答他的問題。他轉過頭去望向窗外,寶石般的藍眼睛熠熠生輝:
“這之後,我會傾盡全力,從腐敗的□□和外國侵略者手中,拯救我的祖國。”
一旁的秦兵肅然起敬,朱五七卻冷笑了一聲,不屑地撇了撇嘴。見柯莫爾看向自己,她就保持着冷笑的表情,用生硬的突厥語道:
“哈啊?獨神教徒還知道自己有祖國呐?”
“獨神教信衆也是人,和你們一樣的人。”
柯莫爾倒是不生氣,很認真地解釋起來:“誠然,法罕經有許多過時的教義,也因此限制了奧斯曼帝國的發展,但我堅信,偉大的突厥人民絕不會重蹈其他獨神教國家的覆轍。”
“得了吧!被貴教禍害幾百年的西北地區,現在都還比楚國其他地區整個落後了幾十年!你們也不能例外。”朱五七繼續陰陽怪氣。
這次柯莫爾卻沒再反駁,而是信服地點了點頭:
“我會證明給你看的。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