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俄族人的習俗,一個人的姓名通常分為三部分:本人名字、父親的名字、姓氏。他的父親是楚人沈安,然而這個名字裡的“伊萬諾夫”卻是他外祖父的名字——顯然,他的母親娜塔莎即便人已經嫁給了楚人、并已為楚人生育了子女,可她的心仍屬于基輔羅斯。
至于别裡科夫為何會知道自己這所謂的“俄族姓名”,想來也應與瓦西裡舅舅有關。
“你認識瓦西裡?他還好嗎?”
出于對瓦西裡那幾乎沒有的稀薄親情、以及考慮到過去他曾在朝鮮等事務上對自己的幫助,沈夜北決定稍稍關心一下這位舅舅的死活。别裡科夫卻隻是沉重地搖了搖頭,含糊其辭道:
“他很好。隻是孩子,看看你自己的模樣就該明白,你的體内流淌着俄族人的血!基輔羅斯也是你的祖國,你為什麼卻要為楚國人做到這種程度……”
“因為我足夠了解這兩個國家。”
沈夜北淡淡道:“所以,我最終選擇了楚國。”
留下這謎語似的一句,他轉身就繼續向外走去。别裡科夫不甘心地又追問道:“阿列克謝!你真要下決心違背你們攝政王的意旨,與我們開戰麼?”
沈夜北此時已經走到了門口。他隻留下這樣淡漠的谶語:
“你們,沒有武力威脅楚國的資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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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夜北走出議事大廳時,天色已近正午。
回城路上,方才女扮男裝“混”進會場的秦兵終于找到了發問的機會:“公子,為什麼……”
為什麼你會選擇楚國,而非基輔羅斯?
這,其實是連她這位“原作者”都沒搞清楚的謎團。
不止是她,很多小說作者都并不了解他(她)們筆下的人物——哪怕這個人物是主角。舉幾個不甚恰當的例子:男頻種馬文裡男主角的一切思維及行動都圍繞着“裝逼打臉”、“走到哪兒嫖到哪兒”等原始基本生理需求展開,呈現給讀者的自然也就是一種“幾(和諧)把上長了個人”的惡俗形象;而女頻瑪麗蘇文裡的男主角則更簡單、更純粹一些:
無論女主多麼平凡,總會有家世好、人品優、長相上佳的男主瞎了眼一樣看上她、迷戀她、放棄三千佳麗獨寵她一人;或者女主本身除了長相之外一無是處,但優質男主就是看中了她的美貌、願意像圈養小動物一樣圈養她、上她,再由單純的色(和諧)欲發展成真心實意地愛戀——俗稱,“金絲雀文學”。
又或者女主與男主表面上“勢均力敵”、似乎是想塑造女強人的形象,實則仍遵循男尊女卑那一套邏輯。看到最後男主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或許是被驢給踢了、被門給擠了——總之,最後還是專寵女主一人的“變相瑪麗蘇”。
無論在上述男頻文或者女頻文裡,男主角的行為模式都是沒什麼邏輯可言的。前者隻為男作者意淫、男讀者“爽”而服務;而後者同樣的,也隻為女作者自我代入、自我感動,以及女讀者“嗑CP”、“吃糖”而服務。
至于男主角為什麼要做某件事——
對于男頻文而言,隻是因為這樣做能幹掉對手、殺他全家/無恥下流扮豬吃老虎/往上爬/開後宮——簡而言之:權力與色(和諧)欲。
而對于女頻文而言,隻是因為在女性作者筆下,男主無條件地愛着女主,所以可以為了女主無條件、無邏輯地犧牲一切——簡而言之:愛情和家庭。
然而,并非所有男人都喜歡無腦裝逼打臉開後宮的爽文,正如并非所有女人都喜歡瑪麗蘇膩歪感情戲一般:
這世上,總有異類。
這也正是在秦兵所處的年代,無CP文愈發盛行的緣故:顯然随着生産力水平的提升以及高等教育的普及,人們的邏輯思維能力和審美水平顯然也在逐漸提升。
至于她自己,當初寫下這篇小說時,一方面是為了宣洩現實生活中的壓力,另一方面則是為了描繪心中的理想國……可是如此一來,男“反角”沈夜北就也遵循着她最初“無怨無悔建成人間理想國”的設定,不計代價,一往無前。
可是,面對着面前這個已經朝夕相伴了四年的青年,她實在無法再把他當做毫無邏輯可言、沒有自我意識的“紙片人”了。如今,她想像個真正的朋友、或者史學家一樣,探尋他内心最本真的一面。
不知是不是作者和筆下角色之間的默契,沈夜北很快就反應過來她的意思是什麼了:
“正因足夠了解兩個國家的國情,我才會知道,相比外儒内法治下的大楚,幾千年農奴制傳統的基輔羅斯更加不會有任何擁抱現代文明的機會。靠近他們,隻會讓楚人變得更加不幸。”
他的目光是一種空前的決絕:“所以無論從感性還是理性角度,對于自認華族一事,我都不會有絲毫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