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兵,痛定思痛,扪心自問,這十年裡好像就隻見過他掉過一次眼淚——還是圍宮裡她替他擋下廷杖那次。
不是大哥,你别這樣,千萬别!
她這次是真慌了。不是正好好讨論問題着呢,她有說什麼過分的話了嗎?
然而下一秒,疑似忽然變成小蝴蝶的某人又沒事人似的說道:“很好,繼續保持。”
“……”
眼圈泛紅仿佛隻是錯覺。再看去時,沈夜北已然恢複了平時的穩如老狗。秦兵揉了揉眼睛,莫名心虛的也開始轉移話題:“夜北,之前會上,你是不是在套他們的話?”
“是。”沈夜北并沒有藏着掖着,答得十分痛快坦蕩。“什麼時候看出來的。”
“……剛剛。”就在你快哭出來之後。她尴尬的咧了咧嘴。
“俄族人不是傻子,他們清楚我的背景,也很了解我的為人。”沈夜北閉目養神,長長的睫毛被車頂燈光在臉上投下兩片濃重如墨的陰影。“你難道沒看出來,這幫洋鬼子在用反間計麼。”
洋……鬼子?
他們是洋鬼子,那您是什麼?
秦兵哭笑不得。她腦子裡開始翻騰起後現代無數個地獄笑話和諧音爛梗,嘴上卻答得飛快:“沒看出來。你是說他們在向你暗示什麼嗎?”
沒有回應。她等了一會兒再回看時,身邊之人已經睡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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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束與基輔羅斯方面的接觸之後,次日。
位于浙州的某個鄉村小學。七八歲的小孩子們穿着參差不齊的、或土或洋的各類衣服坐在課堂裡,一個個眨巴着大眼睛看向講台。講台上,年輕的女教師馮素梅身着改良後的華族服飾拿着課本,滿面笑容道:“同學們,今天會有幾位‘新同學’來旁聽哦?大家歡迎!”
話音剛落,校長便引着幾個西服革履的人走進了教室。為首那人身量極高,頭頂幾乎要碰到天花闆,而且高鼻深目看上去好像是個洋人;後面幾個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倒是都正常了不少。小孩子是最不會掩飾自己情緒的生物,有的立刻就表現出好奇甚至驚豔,有的則害怕的縮起身子,想往桌子下面躲。
洋人,是令人厭惡和恐懼的,可洋人的外貌和社會地位卻是優越的。這個不是道理的道理在東南沿海發達地區,即便是鄉下的小孩子都已經或多或少意識到了。
這些“新同學”走進教室之後就悄悄坐在了教室後面,安靜無話。馮素梅也沒有其他打算谄媚或者攀附權貴的意思,隻是平淡的像往常一樣,開始了她的“國語課”教學工作。
此時的華夏聯邦剛從封建專制轉成聯邦共和,數千年男尊女卑的傳統并未有本質變化,因此,像馮素梅這樣的女教師可謂鳳毛麟角。然而這位留洋歸來的女青年并不在乎什麼傳統道德,懷揣“教育救國”夢想的她犧牲了可以留在海外的寶貴機會,毅然回國投身家鄉基礎教育事業——也因此,今天站在了這所鄉村小學的講台上。
“今天我們不講國語,講講曆史。”這位精通多國語言、取得了海外名校政治經濟學博士學位的女留學生放下書本,微笑着看向孩子們:“先問大家一個問題,我們是什麼民族?”
“華族!”
孩子們稚聲稚氣的回答。于是馮素梅又問:“華族是什麼樣的民族呢?”
“……”孩子們面面相觑。顯然,這個問題對于他們這個年紀來說還是有點超綱了。有個大膽的男孩子舉起手來:“老師,我知道!”經允許站起來後,他又道:“華族,是擁有悠久曆史和文化的偉大民族!”
馮素梅笑道:“很棒,小剛同學。”她繼續循循善誘:“那麼,這個世界上的其他民族呢?”
“……”
“以大洋國為例,它隻有幾百年曆史,是不是不夠偉大、不夠文明呢?基輔羅斯也有一千多年曆史,但它疆域遼闊,國土面積比華夏大了接近一倍,它是否比華夏還要偉大和文明呢?”
“……”
老師,這題太難了,我不會啊!
率先站起來的男同學一臉尴尬,無言以對。他們這個年紀的教科書裡隻提及華族曆史,并不會涉及其他民族。這一套教材沿用的也是過去楚帝國楚慕在位時的教材,還沒來得及更換——當然,聯邦中央已經在制定新版教材了,這事自不必說。
“沒關系,小剛同學。”馮素梅莞爾一笑,并沒有批評他:“坐吧。”
可沒想到的是,下一秒,“新同學”中那個高鼻深目的男人就舉起了手:“馮老師,我想提問。”
“……”馮素梅是個思想相當開明的人。不過她還是有些不悅——在她這兒,課堂上不管你是總統總理還是垂髫小兒,你都是我的學生,哪有老師沒提問學生就舉手的道理?
然而礙于對方身份尊貴——以及門外舉着鎂光燈的記者,她還是硬着頭皮扯了扯嘴角:“請講。”
更讓她不爽的事還在後頭。這位不經允許随便提問的沈同學,提問後甚至都不站起來,而是坐在原處,在一衆小學生震驚的目光中笑道:“謝謝老師。我認為,您剛才的提問方式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