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元一九一六年,四月。
戰争雖仍是局部戰争,楚國聯邦軍團雖也取得了階段性勝利,但時間稍微一長,兩國國力上的巨大差距就讓戰局逐漸起了變化。
某種令人不安的變化。
在一些開闊的平原地區,基輔羅斯咄咄逼人的鋼鐵洪流一路碾壓、平推,楚聯邦的邊防軍與先遣軍團合流圍攻,都無法在正面纓其鋒芒。于是,短短兩個月,楚國這邊就丢了幾座城市。
另一方面,由于楚國人多,單憑“人海戰術”以近乎七比一的戰損比也消耗了一萬多基輔羅斯兵員。不知是不是因為戰事過于激烈、雙方都殺紅了眼的緣故,幸存的基輔羅斯大兵,每占領一座城之後第一時間做的事情,就是敞開了——
燒,殺,搶,掠。
當然,還有強*健。
遠在千裡之外的京都城,新夏周刊。
幾名編輯正圍在劉可珍辦公桌前,低聲讨論着什麼。已升任總主編的劉可珍拿起桌上厚厚一摞的報紙,一邊看一邊将秀眉擰得死緊。
——這一個月,尤其是最近這幾天以來,莫說京都城,整個楚聯邦都亂成了一鍋粥。前線接二連三傳來的失利甚至是慘敗、城池被占領、戰線被向内陸推進的壞消息接踵而至,原本消停沒幾天的、對于沈夜北的口誅筆伐,又再次乘勢而起,甚嚣塵上。
而更要命的是,自上次京都火車站恐襲以來,迄今為止官方都沒給出一個說法來。總統府和國會都在“裝死”,而民間則大部分人都在等着沈夜北對此做出回應或者回擊,可沈夜北确實一直在前線指揮作戰,對大後方發生的任何事情似乎都“興緻缺缺”,一律不予理睬。
所以現在,幾乎每隔幾天,就會有市民組團抗議聯邦的“懶政”、“軟弱”;不同報刊雜志的不同版面上,無論媒體記者還是社會評論家,甚至是風月文學小說家,都會三天兩頭的咒罵、諷刺、質疑、取笑沈夜北,原因也很簡單,因為“所有的禍事,起因都是他在西北搞屠城”。這股輿論風波恰又撞上現如今東北前線失利的風波,直接再次引發了京都城甚至全境各地對沈夜北聲勢浩大的“讨伐”,甚至是舉國抗議。
那麼問題來了。
戰敗畢竟不是犯罪,總不能因為一個人仗打輸了,就把人給扔進監獄吧?何況是面對基輔羅斯這樣強大的對手,百戰百勝才是癡人說夢。但是公衆輿論這種東西本來就是極度主觀化、感性化和反智化的——
試圖和占人口絕大多數的愚衆講道理,等同于對牛彈琴。
正因深刻的明白上述道理,劉可珍才愈發感到頭大如鬥。
“劉總編,現在輿論對沈總理很是不利啊。我們接下來是不是該做些什麼?”
說話之人是個戴着厚厚黑框眼鏡的年輕女孩,周沫。這位年僅二十一歲的姑娘早在半年前就加入了劉可珍創辦的“女學會”,擁有英吉利帝國大學傳播學學士學位的她,年紀輕輕就已成了女學會的宣傳總幹事,同時接替劉可珍成為新夏周刊時政版塊的新主編。
劉可珍正煩躁着,便隻“嗯”了一聲:“都行,隻要能解決問題就行。”
周沫擡手扶了扶眼鏡,很認真道:“嗯,總編小姐,我打算接下來去前線采訪采訪将士們,可以嗎?”
“行……等等!”
劉可珍剛說了一個“行”字,緊接着就意識到什麼似的,猛地擡起頭來。她盯着周沫的眼睛,表情簡直有些嚴厲了:“隻是去采訪士兵嗎?”
周沫眨眨眼,張口就來:“對的呀。”
周沫,作為富而不貴的商人之女,頭腦是很“西化”的。她沒有劉可珍這樣的“本土派”的謹慎克制,頭腦靈活,行事大膽張揚,文風犀利一陣見血不讓須眉。劉可珍誠然願意重用她作為自己的“親信”,可對她這不按常理出牌的行事風格卻着實頭疼。處于這種發自内心的不放心,劉可珍又問了一遍:“你确定?”
周沫笑笑,舉起右手做發誓狀:“确定,一定,以及肯定。”
“……”
劉可珍無奈,隻得同意。隻是周沫臨走前,她還是不厭其煩的補充了句“諄諄教誨”:
“千萬别去打擾沈先生!他現在壓力一定很大,别給人家添亂!何況就算采訪了也于事無補。明白嗎?”
周沫背對着她大步離開,邊走便向她擺擺手,示意她放心。
——————————
此時的高歡,也依舊坐在他安安穩穩的“基地”——西北某個山坳坳裡,讀着來自全聯邦各地乃至世界各地的最新情報和社會新聞。
是的,正如如今鋪天蓋地的公衆輿論所認為的那樣——局勢,已然發生了變化,甚至隐隐有了逆轉的傾向。
截至目前,除了基輔羅斯大舉犯邊之外,西南的東瀛陸軍也開始趁火打劫,同時在外交上向焦頭爛額的聯邦國府施壓。
同時,在西北、中原部分地區,勢力範圍與日俱增的野軍——不止高歡自己這一派勢力,還包括途志以及其他幾個更加激進的分支——則積極配合兩大列強在楚國的軍事行動,非但在軍事上正面對抗,而且還兼顧輸出賈币和劣質甚至有毒的食品藥品、制造謠言挑起輿論風暴、協助對沈夜北懷恨在心的回鹘社群混入嘉峪關以東内陸地區、收買國會議員、發動各地市民抗議甚至……
事已至此,“合圍”已成。
沈夜北在輿論上的名聲已徹底被搞垮搞臭了。接下來收拾區區一個軟弱無能的聯邦總統府,簡直輕而易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