晝涼沒能躺回醫療艙,還歸預見了這一幕,提前做出了準備——晝涼的後腦勺最終枕在她的臂彎上。
還歸攬着她的脖頸:“都躺了大半年了,還躺,你就不知道什麼叫膩味嗎——?”
“我還很虛弱……”
“嗷,誰說自己身體一級棒?還要去找安東尼奧複仇……來着?”
是她自己。
晝涼無法反駁,還歸攙扶着她,然而,晝涼在醫療艙裡躺了太久,縱然本人配合,她依然差點滑倒。
還歸差點被她扯倒。
她勉強撐住身體,氣勢洶洶地指揮砂金:“砂金,快給你的晝涼姐姐找個支撐的……哦,對,我記得這裡有輪椅的。”
“我能自己行動……”
但晝涼說遲了,砂金非但沒攔着還歸,他興緻勃勃地在病房裡轉悠了一圈,真讓他翻出了一張智能輪椅。
晝涼被攙進輪椅。
實話實說,她很懵逼。
還歸推着輪椅,很快,他們就離開了病房。病房外的街道幹淨整齊,陽光明亮,樹木繁茂,萬物生機勃勃。
這是穿越以來——
晝涼都未曾見到過的景色。
然而,晝涼側着頭,盯着她剛剛離開的建築物。這座建築物的輪廓非常眼熟,但環境又有些陌生。
片刻後,晝涼試探着問:“這裡是茨岡尼亞的……公司分部嗎?”
“對。”
還歸笑嘻嘻地回答:“我們還在茨岡尼亞星球上,我以為你看不出來呢——怎麼猜到的?”
确實。
變化太大了。
晝涼還記得,在公司分部的外圍,是埃維金人熱鬧的集市。而現在,這裡依然熱鬧。但風景已經和過去不太一樣了。
黃沙地上被鋪滿了整潔的磚石。
道路旁排列着大篷車的店鋪,但那大篷車幹淨整潔,外面的布料色彩明亮,幾隻駝獸悠閑地在路邊噴泉上喝水。那些大篷車與其說是日常生活的住所,更像是保留的風俗。
還歸的目的明确,她腳不停歇,三人很快就走到了一座展覽館附近。
廣場中心矗立着一座雕像。
那是一位手持彎刀的少女,少女昂首挺胸,單手握緊彎刀,仿佛眼前正有千軍萬馬,然而她凜然無畏,即将向長空揮出傲然一擊。
這絕對是大師之作。
線條寥寥無幾,就已經完美展現了少女身上的那種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氣質,是當之無愧的藝術品。
若說還有什麼問題……
晝涼陷入沉思:“……我怎麼覺得,這個雕像的造型似乎有點眼熟?”
還歸斜了她一眼。
“我發現你是真夠遲鈍的。”
她沒解答晝涼的疑惑,隻是推着輪椅靠近雕像。而就在雕像下的陰影處,年長的解說員正在為一群孩子講解。
解說員打開了小型擴音機,晝涼也能很清楚的聽到對方的解說。
“……當年,在「第二次卡提卡-埃維金大屠殺案件」,埃維金人幾乎面臨着要被滅族的危險……”
“……”
“多虧了這位大英雄,當年的大屠殺雖然殺死了上千位埃維金人,但她勇敢地對當年的幕後黑手,也就是暗中掌控了公司的安東尼奧·布蘭德揮出了彎刀……”
“……”
“他們戰鬥的餘晖不但震暈了四處逃竄的埃維金人,也震暈了揮舞屠刀的卡提卡人,屠殺被終止了。最終,埃維金人失去了一半的同胞,我們現在站在這裡,正是為了紀念那不幸的同胞,同時感激那位英雄——”
晝涼倒抽一口冷氣。
不、不會吧?
“——對,就是晝涼!”
晝涼:“……”
她從來沒有想到過,自己的名字還能出現在這種對話裡,她整個人都僵住了,然而,那位解說員卻沒有放過她的意思。
“從雕像上,我們也可以看出,當年的那位少女也不是多麼強壯的人,甚至,和張牙舞爪的公司安保們、和那位雄健的安東尼奧比起來,她的身軀是如此的孱弱、單薄——”
晝涼:“……”
快别說了!
她腳指頭已經在摳地了!
“然而,在那個時候,她的心胸裡裝着的不僅僅是她自己,她想着整個茨岡尼亞星球的命運。”
“她深知,自己不能退。”
“因為她不是為了死亡或毀滅而揮刀的,她心中有着對這個世界的深深的愛,她知道,她這一刀向着希望,向着生命,向着未來。”
“……”
說真的——
晝涼自己都不知道,當時的她竟然有如此豐富激烈的心理活動,你們這群人究竟是怎麼替她知曉的?
……你們就真的不怕帶壞小朋友嗎?
然而,解說員甚至沒意識到,自己多了一批聽衆,他猛然提氣,聲音洪亮而氣勢十足:“為了拯救這顆星球,她縱死而其未悔……”
晝涼:“……”
她心如死灰地癱在輪椅上。
謝謝。
她死了——
心如死灰的死。
死得透透的。
還歸俯在她耳邊,為解說詞補充一些普通人沒法知道的細節内容:“你和安東尼奧的戰鬥結束後,所有人都暫時被收押起來,嗯,公司還是要臉面的,受傷的埃維金人得到救治,卡提卡人則面臨惡意殺人的罪行指控。”
“……”
“而公司分部原本的負責人霍奇亞·門羅的走私販賣奴隸的罪名被曝光,他面臨着三十七項指控,每一項都夠他死幾百回了,而從犯卡提卡人原本應當輕判,但人命太多,數罪并罰,該償命的人也應該為亡魂們償命。”
“……”
“……砂金耗費了很多功夫,他宣稱既往不咎,許多公司高層悄悄地把那些埃維金女奴又送回來了……”
還歸在晝涼耳邊吐氣:“這都是你的功勞哦,感覺如何啊,拯救埃維金人的大英雄晝涼?”
晝涼搖頭:“……不該是我。”
她還沒那麼厚的臉皮,把還歸和砂金這半年來的辛苦努力都歸結到自己身上,更别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