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隻是為了惡心安東尼奧,那不是直接宣傳他的所作所為更直接嗎?”
晝涼的視線落在廣場中心的雕像上。
陽光燦爛。
雕像邊緣泛起朦胧柔和的光。
“……何必捎上我呢?”
嫌太多顯然有另外的看法,但他還沒來得及說話,砂金忽然就按住了他的肩膀。
原本想說的話就被打斷了。
“怎麼了?”
“噓,有人跟蹤——”
砂金壓低身影,用眼神往身後示意。
晝涼順着他的視線回過頭,那邊是廣場的休息區,樹木茂密,綠蔭濃密。就在晝涼視線瞟過去的瞬間,一道白影瞬間蹿進了樹幹後。
咦?
竟然真有跟蹤者?
但這個跟蹤者的水平也太差了吧!
不說從樹幹後露出來的白色裙擺,十幾秒後,在尚未确定晝涼已經離開之前,那個人又探頭探腦地露出半張臉。
那是個年輕的埃維金女孩兒。
柔軟的淺金色長發披散在白色領子上,在陽光的照耀下,泛着流動的光。
好、好眼熟?
她從哪裡見過類似的場面來着?
晝涼陷入沉思,她身旁的砂金眉頭緊皺地盯着那個方向,片刻後,砂金忽然舒展眉頭:“我去把那家夥抓回來……”
砂金一動,他的金發同樣落入晝涼的視線。
“等等!”
她想起來了!
那個女孩子的發色和砂金一模一樣,而晝涼也确實見過相同發色的人——在卡卡瓦節的大屠殺裡,卡卡瓦夏的姐姐救下了一個同樣發色的孩子。
但問題是,那不是男孩嗎?
……她是怎麼認錯的?
然而,晝涼還是喊遲了,那個躲在樹後的小女孩像是被吓壞的小白兔,猛然蹿起來,眨眼間就消失在人群中。
嫌太多也看到了這一幕。
他很驚訝:“竟然是她——”
“你認識她?”
嫌太多立刻搖頭:“不認識。”
該撇清的誤會要立刻撇清。
他解釋說:“我聽說過這個孩子的故事——她是卡提卡-埃維金大屠殺裡的幸存者,全家人的名字都刻在受害者紀念豐碑上,就孤零零地留下她一個人,真可憐呐。”
聞言,砂金下意識瞥向女孩消失的方向。
“那孩子肯定親眼目睹父母被殺害的全過程,聽她養父母說,大屠殺剛結束那會兒,但她還是容易受驚,晚上睡不着,睡着了也經常被噩夢驚醒……作孽啊!”
“那後來呢?”
“後來——”
嫌太多面露驕傲之色:“在紀念館建成之後,那孩子經常來雕像前獻花,聽她養父母說,噩夢都變少了。”
砂金若有所思。
他前往休息區轉悠了一圈,回來後,手中就多了一束新鮮的捧花,砂金把花束遞給晝涼,笑着說:“……我剛剛在地上撿到的。”
晝涼猝不及防——
她沒料到,砂金竟然會把花遞給自己,甚至不敢去接。花束躺在她的膝蓋上,香水百合半開未開,被如銀河般的白色滿天星裝點着。花束下端沾了一點泥土,晝涼用袖子把泥土擦幹淨,才發現捆繩上還綴着一張祝福卡。
“謝謝。”
很簡單的兩個字。
然而,看到這兩個字的時候,晝涼隻覺得心裡諸多情緒都翻滾起來,她愣神片刻,回過神之後,竟然回想不起,自己剛剛在想什麼。
嫌太多還在打圓場:“我知道她養父母的地址,如果砂金先生對她有什麼懷疑的話……”
“不用了。”
晝涼搖搖頭:“能帶我去獻花的地方看看嗎?”
砂金推着她到了雕像旁邊,各種不同款式的花束堆成小山,其中,晝涼也看到了同款香水百合花束,隻是那些花明顯已經放了一段時間,花瓣都已經枯萎了。
晝涼把手中的花放在上面。
她露出輕松的笑容。
嫌太多能感覺到氛圍的微妙變化,縱然無法用言語形容這種變化,但他本能地感受到畏懼:“……您怎麼了?”
“我隻是覺得……好像逛逛紀念館也挺不錯的?”
*
嫌太多沒能陪伴太久。
他臨時收到工作上的通訊,被迫離開。離開前,他非常遺憾地攥緊晝涼的手:“真不想離開您,您下次還想逛紀念館的話,我一定會提前空出時間,彌補這次遺憾的……”
不遺憾。
晝涼不動聲色地抽出手來。
——她甚至覺得,耳畔清靜不少。
三人走走停停,邊走邊看,砂金偶爾會停下來,露出緬懷之色。但整個紀念館占地面積并不大,半個小時後,他們也逛到了展覽館的盡頭。
那裡矗立着一座豐碑。
豐碑正面刻着一行字:
「紀念所有被卡提卡人多去生命的遇難者,願母神保佑我們,終有一天,我們都會在極光下重逢——」
三人繞到碑的背面。
背面刻滿了人名。
砂金凝視着那些人名,對于晝涼和還歸而言,那都是一些無意義的音節,但對于砂金而言,那顯然有不太一樣的意義。砂金注視片刻,漸漸竟然有些走神。
還歸似乎也有所觸動。
她站在晝涼的輪椅後,低下頭,貼着她的耳朵,輕聲說:“我曾經想踏入記憶命途,隻不過是圖它簡單,但直到這座豐碑建成後,我才摸索到記憶命途的一點感覺。”
晝涼一愣。
随後,她露出笑容:“恭喜你。”
想要成為命途行者——
最難的就是跨越門檻的那一點靈光。
還歸已經找到了成為記憶行者行之有效的辦法,剩下的應該也隻是水磨工夫了。
然而,還歸搖搖頭,她的臉上沒有喜色,隻有一片怅然:“……是什麼構成的我們?”
呃,這是在問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