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回事?”玉謠率先說出疑問。
阿傑聽到玉謠的問話,才知道自己并沒有聾:“不知道。”
玉謠也能聽見阿傑的回答。
兩個人都沒有聾。
那為什麼放鞭炮會沒有聲音呢。他們第一次看到這樣的景象,奇怪不已。
他們眼睜睜看着那條紅通通的鞭炮燃燒,一節節炮仗炸開。卻沒有任何聲音。他們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内心充滿疑惑,卻沒有人能夠解答。
他們甚至分不清楚,現在身處的地方是古鎮建築群裡面還是古鎮建築群外面的附近。阿傑的家長們離阿傑和玉謠究竟有多遠。兩個孩子已經走到了哪裡?
現在,真的是過年的時候了嗎?為什麼那麼熱的天,這裡的人卻穿那麼多?若現在真的是過年時期的冬天,為什麼玉謠和阿傑都感覺不到冷?
玉謠覺得周圍發生的一切都太奇怪,太疑惑。因此心底升起莫名的不安。她說:“我想回去了。”
阿傑的回應态度雖然積極,但說出的話卻态度不清。玉謠搞不明白,阿傑究竟是跟自己想的一樣,還是并不想回去,想一直留在這裡?
轉個身,阿傑忽然不見了。玉謠急忙環顧四周,卻并沒有看到阿傑的身影。明明剛剛才說過話,短短的幾秒鐘,阿傑怎麼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呢?
那串未燒盡的鞭炮還在燃燒爆炸,紅色的碎片将附近的地染得一片紅。但依舊,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那些房屋門口有人聚集的地方,是親戚朋友來家裡拜年,或者主人邀請親戚朋友來做客。不用誰說玉謠就知道是這樣。她也不懂自己為什麼知道。總之她确信家門前有人聚集是這樣的原因。
那邊沒有阿傑的身影,迅速轉個一百八十度的身,這邊也沒有阿傑的身影。遠遠近近,都沒有看見他。
阿傑,好像真的憑空消失了一般。
那麼玉謠自己應該怎麼辦,應該怎麼回去?她跟着阿傑走了這麼遠的路,自己又是個難以适應新環境的人,自然更加沒注意來時的路。
真的,迷了路。
想着想着,她的眼淚被逼了出來,獨自一人在路邊抹眼淚。
“你哭什麼?”一個聲音傳來。
好像是從高處傳來的。玉謠再次環顧四周,沒看到有人,下意識地擡起頭,才看到阿傑。
阿傑站在高高的房頂上。俯視着玉謠。
強烈的太陽光線下,玉謠擡手擋眼睛上面。這樣看就清楚多了。她覺得阿傑有點不一樣。阿傑的背後,竟然多了一雙翅膀!
“你怎麼長翅膀了?”玉謠帶着哭腔問。
阿傑嘿嘿一笑:“那你看我這個樣子,像不像天使?”
玉謠說:“不像,像鳥人。不過還像……”
“什麼?”阿傑很期待。
“你知道長翅膀的除了鳥人還有什麼嗎。”
“不知道。還有什麼?”
“神話故事裡的。”
“你說嘛。”阿傑懇求。
“你下來我就告訴你。”玉謠說。
“你告訴我我就下來。”
玉謠轉過身去,背對阿傑。
阿傑服軟,真的飛了下來。他長了翅膀,果然是用飛的。
“我下來了,你告訴我。”阿傑走到玉謠跟前。
她看着他的眼睛:“好,我說話算話告訴你。是雷震子。”
阿傑嘴巴張成一個O形。
“你為什麼會長翅膀?”
“噓——這是個秘密,你要替我保密。”
“你的家人肯定會發現你的翅膀的,怎麼保密啊。”
“不用擔心,”阿傑說,“我可以收起來,看。”
翅膀在阿傑後面收了起來。他轉過身去給玉謠看,翅膀果然沒了蹤影。
“你是真的人嗎,為什麼會長翅膀?”
“你看我不像人的樣子嗎?你摸摸我的皮膚,看看是不是人的皮膚。”
玉謠真的伸出手去摸。确實是人的皮膚的觸感。
“你是什麼時候發現自己長了翅膀的?”
阿傑仰起頭想了想,“嗯……從記事起吧。”
“家裡人都不知道嗎?”
“不知道……不敢讓他們知道。”
“為什麼?”
阿傑道:“那個時候我應該剛剛記事,有一天晚上睡覺覺得背後有東西硌着,怎麼樣都躺不平,以為身下是沒鋪平的棉被。本來想懶得管,但是實在是難受到影響睡覺,直接坐了起來。黑暗中看到自己後背長了翅膀一樣的東西,微微起伏動着,像有生命一樣。”
“後來呢?”
“我以為所有人都有翅膀。就問我爸我媽,還有爺爺奶奶他們的翅膀在哪裡。他們以為我這是小孩子的胡思亂想胡說八道,都笑着沒當回事。後來又問了其他大人和同學朋友他們有沒有翅膀,他們都說沒有。才發現,長翅膀的隻有我。”
“那為什麼不告訴他們?”
“我怕被抓起來做研究。”
“那為什麼告訴我?”
“因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阿傑豎着一根食指在嘴唇前面,輕聲說,“你要替我保守秘密哦。”
玉謠看着阿傑的眼睛,點頭。
阿傑伸出小拇指:“我們拉勾。”
玉謠跟他拉了勾。
玉謠問:“你知道我們應該怎麼回去嗎?”
阿傑說:“不知道也沒關系,我可以飛到高處去看,這樣就能看見我的家人在哪裡了。”
阿傑說:“你想到天上去看看嗎?”
玉謠點頭。
阿傑拉起玉謠的手,兩個人一起飛了起來。
玉謠擔心地問:“這樣不會被看到吧?”
“不會,”阿傑立馬說,并指着下面,“你看他們都沒注意到我們。”
阿傑說得沒錯,地上的人們誰也沒注意到天上的玉謠和阿傑。
“好曬。”玉謠說。
阿傑的翅膀不僅可以飛翔,還能夠遮蔭。翅膀擋在他們的頭頂,便擋住了強烈的太陽光。
他們看到地上有一條如同紫飄帶一樣的東西,玲珑晶瑩,美麗異常。紫飄帶上面飛舞着淡紫色的飛絮,神秘又夢幻。
“那裡是什麼地方?”玉謠指着紫飄帶方向。
“不知道。要不下去看看?”
“嗯。”
阿傑朝紫飄帶飛去。
當他們又回到地面的時候,發現原來那條紫飄帶是一條紫色的河。不知何處冒出來淡淡的白煙,彌漫河面,增添了河的神秘氣息。
玉謠伸出手,将河面上飛舞的淡紫色飛絮輕輕抓住。之所以要輕輕抓住,是因為飛絮重量實在太輕,光是手掌握拳這個動作,就能讓飛絮偏離飛行軌迹。
為了能夠抓住飛絮,玉謠抓得很輕。最後發現,還是讓飛絮自己落入手心比較容易。
淡紫色的飛絮落到手上之後,一點感覺都沒有。有看得見摸不着之感。
輕輕地一吹,飛絮一瞬間就飛出好遠,幾乎要到河面中心,讓人再也抓不到它。
“這裡太美了。你知道這個地方的名字嗎?”玉謠問。
“不知道。”阿傑回答。
兩個孩子站在河邊,看眼前夢幻的場景良久。
晶瑩的紫色河水讓人想到紫薯味的水晶粽。Q彈,爽滑,甜蜜。在那些白色的淡淡的煙霧中,一條往水面延伸的石闆路驚現其中。玉謠拉着阿傑過去,輕輕地踩在上面,發現跟地面一樣結實。
他們一起上了那條石闆路。兩邊都是晶瑩的紫色河水,往後看,是剛剛站立的地面。往前看,情況和左右兩邊一樣。也就是說,他們最多隻能在這條石闆路上活動。
玉謠小心翼翼蹲了下來。撩起一捧水。這條河的水異常清涼舒服,她第一次見紫色的河,紫色的水,跟平時看到的河與水都不一樣。撩起的水也一樣泛着好看的紫色。
這樣的河裡,會不會有魚呢?
玉謠忽然看到,岸邊的一棵樹下坐着一位老爺爺。看上去真的很老了,面部不少老人斑,手上的皮膚很黑,很多皺紋。他一動不動,坐在那棵樹的樹根上。
穿的衣服跟樹很像,褐色的外套,之間有一绺一绺的綠色。乍一看以為老爺爺的衣服是自己的“保護色”。
老爺爺的眼睛如同兩個點,已經看不到眼白。偶爾眨一次眼,才知道他的眼睛是睜着的。他就獨自一人默默坐在那裡,不發出一點聲音。如果盲人來到此地,根本不知道他的存在。
玉謠也不知道老爺爺現在在看哪裡,看着什麼地方發呆。是否有注意到他們。眼睛是否看得見他們。還是說,在回憶自己的一輩子?
阿傑也在一旁撩水玩,他也對這個地方好奇不已。看到玉謠走回了岸邊,他急忙起身,跟着玉謠一起走。
玉謠膽大又好奇,走上前去打量老爺爺。好在老爺爺什麼也沒說,也沒有任何反應。
阿傑發現玉謠在看老爺爺,他也跟着一起看。
兩個孩子跟老爺爺的距離就兩三米遠。但是三個人都能做到沒說話。
沒有人覺得尴尬。沒什麼好尴尬的。這裡既不是大人之間的社交,又不是職場中的利益交換。隻是單純的孩子與很老的老人罷了。
但很快,令兩個孩子驚奇的事情又來了。忽然刮起一陣風,風将河面上的白煙與淡紫色飛絮往三個人這邊吹。一部分淡紫色飛絮粘在老人身上與老人坐着的樹上,樹葉顔色轉瞬間變成了紫色,老人衣服上一绺一绺的綠色也變成了紫色。
“哇哦。”玉謠和阿傑輕歎。
老人依舊一言不發。不知道有什麼言可發,也沒有必須發言的規定,更不會有人在意尴尬的意義,尴尬在這裡自然沒有存在的意義。
人不理尴尬,尴尬不找人。
阿傑天真地上前去問:“爺爺,您幾歲啊?”
老爺爺遲緩地看向阿傑,喉嚨發出幾聲咕噜聲,沙啞的嗓子終于說出了話:“我現在啊,一百零七歲咯!”
“一百零七歲了。”阿傑回過頭去看玉謠,仿佛在告訴玉謠老爺爺的年紀,又仿佛在向老爺爺重複确認。
“你們幾歲啊,孩子?”老爺爺問。
“我和她都是十歲。”阿傑說“我”時指着自己,說“她”時指着玉謠。
老爺爺沒聽清,耳朵靠近阿傑。阿傑提高音量重複了一遍。
老爺爺看着紫色晶瑩的河面發呆。阿傑不知是真的看出來還是随口問了一句:“爺爺,您在擔心什麼?”
老爺爺果然心事重重歎了口氣,“我要是走了,這條河就會遭到破壞咯!”
“不會啊,會有工作人員管的。”阿傑說。
老爺爺無奈地搖頭:“他們管不了,管不了的……”
阿傑追問:“為什麼管不了?”
“他們看不見那些破壞的東西。”
“是什麼東西?”阿傑再次問。
“那些東西啊,可不是人,人也管不了。誰能像魚一樣在水裡生活呢。”
“那我們可以嗎?”阿傑童言無忌。
沒想到老爺爺真的眼前一亮,說:“如果你們願意,就太好咯!”
阿傑心裡忽然湧起小男子漢拯救世界的激情,忙蹲在老爺爺旁邊,問:“要怎麼做?”
老爺爺哆哆嗦嗦從身後摸出一個淺褐色的布包,又哆哆嗦嗦倒出兩顆丸狀物,給了阿傑。
阿傑好奇地觀察手裡的丸子。
老爺爺告訴他:“吃下丸子,就能像魚一樣在水裡待着了。但是我已經老了,再也沒有更多的精力。如果你們能完成我的願望,那就,太感謝了!”
阿傑問:“需要做什麼?”
老爺爺說:“一切都發生在水底下,水底下……的……的……這……”
阿傑等了半天,老爺爺都沒能成功說下去。好像是無法組織語言了。
“我願意幫您的忙,”阿傑說,又看看玉謠,“你願意嗎?”
“好。”玉謠想也沒想。
阿傑将一顆丸子給了玉謠,兩人一起吃下。
撲通兩聲,兩人一起入了水,就像魚回到水裡一樣自然。
兩人一起往水的更深處遊去。遊着遊着,玉謠忽然驚慌起來:“我不會遊泳!”
阿傑在水裡拉住玉謠,讓她不要驚慌:“沒事,你看這麼久了,你不是遊過來了嗎?而且我們還能在水裡呼吸,還能說話。你看,不是什麼事都沒有嗎?”
玉謠發現阿傑說得對,鎮定了回去。
水裡到底有什麼?老爺爺需要幫什麼忙呢?
沒有人給他們指路,全憑自己摸索。一條美麗的陌生的不知道究竟有多大的河,玉謠和阿傑如魚般遊于其中。
“好像什麼也沒有哎。”玉謠喃喃自語。從下水到現在,圍繞在身邊的依舊是紫色的晶瑩的水,就像在河外面看到的一樣美麗。美麗的河裡,會有什麼東西嗎?
他們往河的更深處遊去。一直潛,潛到河底。這個過程就有點困難了,需要一定的力氣精力。活潑的孩子覺得有一定難度,别說風燭殘年的老人了。若是有什麼三長兩短,也無人知道。
他們聽到水裡傳來隐隐的嗚嗚聲。若隐若現,時斷時續。不知道從哪個方向傳來。
選定一個方向,一直往前遊。嗚嗚聲斷的頻率有所降低,聲音聽得更清楚了。但是還是聽不出來是什麼聲音。
是動物的聲音嗎。還是别的什麼。不會是吃人的魚吧?玉謠警惕性提高。
他們能在水裡睜眼。能看見水裡的東西。
前面似乎有影子在遊動。看樣子還不小,可能……比他們還大。
但他們沒有退縮,一直往前遊。
前面的影子好像發現了他們,停止了遊動,立在原地一樣。
玉謠和阿傑内心一凜,不過勇氣戰勝了膽怯,他們一往直前。
離影子越來越近,看得越來越清晰,甚至感覺……越來越熟悉。熟悉中又透着奇怪感。
他們終于覺得,影子是不會吃他們的。因為,那影子也有着人的外貌,人還會吃人嗎。難怪覺得熟悉。
至于奇怪感,則來源于影子的後背,那裡長着一雙翅膀!
莫非,是跟阿傑一樣有翅膀的人?
他們為什麼生活在水裡,他們是否跟老爺爺所擔心的事有關?
兩個孩子在影子面前停下。現在看他們已經不是影子了,是跟人類長得一樣的人,隻不過多了雙翅膀。
“你們是鳥人嗎?”玉謠率先問。
水裡長翅膀的陌生人回答:“不一定。我們的翅膀不一定跟鳥的翅膀一樣,所以不一定是鳥人。”
玉謠覺得他們應該不會吃了自己和阿傑了,放下心來。他們也一樣會說人類的語言。
“你們來這裡做什麼?”“鳥人”問。
“其實還想問你們,怎麼會生活在這裡。”玉謠說。
“我們在這裡能存活,自然要生活在這裡。”
“到水面上不能存活嗎?”
“不能。”
“為什麼?”
“魚離開水會死。”
“你們長得跟人一樣,還會說人話,怎麼可能是魚?”
“鳥人”不回答了。
阿傑想起老爺爺的話,問:“水裡發生了什麼事?”
“什麼事?”“鳥人”警惕地看着阿傑,看樣子并不知情。
“岸上有個老爺爺,他說自己一百零七歲了,說自己走了以後,這條河會遭到破壞。水裡有不是人的東西,人也管不了。”阿傑說了老爺爺說的話。
“不是人的東西?反正不是我們,我們是水翅人。”
水翅人。在水裡生活并且長有翅膀的人。
“河浸月。” 傳來一個聲音。又有一個水翅人遊了過來。他遊的時候,背後的翅膀是張開的,翅膀張開的情況下,比不張翅膀大了很多。
原來跟玉謠和阿傑說話的人叫河浸月。
“這兩個小孩是誰?怎麼沒有翅膀?”遊過來的男子皺了皺眉。
玉謠本來想說阿傑有翅膀的,但忽然想起來答應過要保密,就什麼也沒說。
“我也不知道是誰,剛剛才發現的。”河浸月道。
“不會是什麼外來入侵生物吧?”男子态度不佳。
你們才是外來入侵生物。玉謠想。
“要不要帶回去給他們看看,河少毅?”河浸月問。
被叫河少毅的男子瞟了瞟玉謠和阿傑,冷冷地哼了一聲。
河浸月與河少毅倒是沒有強行押着玉謠和阿傑走,甚至還有一些自願跟他們走的意思。說不定能帶到他們的老窩去,或許能揭開有關水翅人的神秘面紗。
還有一個一直未發言的水翅人。那是剛開始就跟河浸月在一起的男性,稍微年輕一些,不知道是誰,也不知道名字。有關這個一直沒說話的水翅人,由阿傑來問。
阿傑問道:“你也是水翅人嗎?”
“那肯定啊。我也有翅膀的。”這個年輕一些的水翅人指指身後的翅膀,道。
“你叫什麼名字?”阿傑又問。
“為什麼要告訴你,你們是誰,從哪裡來,要到哪裡去?”年輕水翅人連珠炮似地問。
“你不告訴我,我也不告訴你,哼!”
年輕水翅人面露愠色。
玉謠和阿傑不知道還要走多久。不過現在跟水翅人走的方式比較自由,不一定要用走,可以用遊,因為身處水裡。
一邊走一邊遊,不容易膩。
即使在陌生的地方,玉謠也沒有身處絕境的感覺,因為原本不會遊泳的她現在忽然間會了,對會遊泳的感覺新鮮不已。走着走着,她就會跳起來,像魚一樣遊泳。
越跟着三個水翅人往前走,越覺得周圍的水的紫色越淡。好像在逐漸脫離剛才紫色晶瑩的美麗水域。
玉謠和阿傑的感覺是對的。再往前走一段路,就幾乎看不到美麗的紫色了。紫色在褪去,漸漸走到了正常水色的地方。就是平時能見到的,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河水的顔色。
不過,這樣的普通的河水的顔色也沒能看到多久,就逐漸被污濁的顔色替代。開始變暗,發灰,好像水裡漂浮着無數垃圾,又好似被污染的水源。
玉謠和阿傑都不喜歡這樣的顔色。他們甚至用手捂着鼻子,以防“髒東西”進入呼吸道。
玉謠忍不住問:“到哪裡了啊?怎麼這裡的水顔色那麼難看?”
河少毅瞪了玉謠一眼,好像河水難看還不讓說。
河浸月說:“看到這樣的顔色,說明我們的地盤快到了。”
剩下那個年輕的水翅人說:“其實我們的地盤還可以擴得更大,這樣就不用走得那麼遠,哪裡都是家了。隻是沒有人能跨越。”
“跨越什麼?”玉謠問。
“河一點,你跟他們說那麼多幹什麼?”河少毅皺着眉頭看那個年輕水翅人。
“哦——原來你叫河一點,”阿傑點頭,“名字沒有河浸月河少毅的好聽。”
玉謠注意到三個水翅人都姓河,将心中的疑問問了出來:“你們水翅人都姓河嗎?”
“是啊。”河浸月答。
“你們不姓河吧?”河少毅問。
“我們确實不姓河。我也沒見過姓河的人。”玉謠說。
“不姓河的都是外來者,要被嚴加看管起來。”河少毅說。
嚴加看管起來?聽上去像要被束縛自由。玉謠心裡一百個不願意。水翅人要帶他們去的究竟是什麼地方?已經是迷路中的迷路,即使可以随時走掉,玉謠也不知道該往哪裡去。
不過幸好還有個認識的阿傑陪自己一起,不至于那麼孤單。進入别人地盤的,不止自己一個陌生人。
但目前就自己沒有翅膀。阿傑跟水翅人一樣是有翅膀的,阿傑會跟他們有關系嗎?可阿傑也不姓河啊。
一想到名字的問題,河一點就真的問了阿傑:“你知道我的名字了,你叫什麼名字?”
阿傑不情不願地回答:“阿傑。”
“你旁邊那個可愛妹妹呢?”河一點指玉謠。
“她想說就說,不想說我也不會告訴你。”
“喲——你挺……”河一點找不到形容詞,隻是在心裡暗暗地想,挺有骨氣的小男孩。
河一點想起剛才阿傑說自己的名字沒有河浸月河少毅的好聽,不爽道:“阿傑是吧?你的名字也不是你起的吧?名字好不好聽,能怪本人嗎?”
阿傑看着河一點的眼睛,狡黠一笑:“河一點,喝一點!你爸是不是很愛喝酒給你起的名字?”說完還學着大人的口吻重複幾句:“喝一點,喝一點,就喝一點嘛!”
河一點覺得這個笑話很無聊,但無奈說的人是自己,隻能抽抽嘴角。
一個塑料袋迎面飛過來,蓋在玉謠臉上。玉謠将塑料袋拿下來。水翅人也用塑料袋?還是附近的普通人丢的?
這一片水域已經完全是渾濁的狀态,半點美麗的晶瑩的紫色都看不到。甚至因為渾濁,能見度沒有紫色水域那麼好。
玉謠一點也不喜歡這裡。難道,水翅人就住這裡?老爺爺擔心的源頭,難道是這裡嗎?
也不知道這裡的空氣有沒有毒。玉謠擔心吸入這裡的空氣會影響健康。雖然這裡依舊是水裡。
看到前面有了更多的水翅人。不僅有水翅人,還有龐然大物,看樣子像是機器。不知道他們在幹什麼。
河浸月跟那些在機器旁邊忙碌的人打招呼:“還沒下班啊?”
“沒有。”被問的水翅人回答。
大家的背後,果然都長有翅膀。
這些難道是另一個人類物種?
有人發現了沒有翅膀的玉謠和阿傑,驚奇不已:“哎,他們怎麼沒有翅膀?”
“我們也不知道。今天發現的,正要帶去翅頭那裡呢。”河浸月道。
“翅頭?什麼翅頭?好吃嗎?”阿傑問。
河少毅拉下臉:“翅頭可不是吃的,是我們水翅人的領頭人,相當于全體水翅人的領導。”
兩個孩子都好奇翅頭長什麼樣。
眼看離在機器那裡工作的水翅人越來越遠,兩個孩子回過頭,發現無數煙塵從機器上方袅袅排出。就是這樣的煙塵毀了美麗的水質。兩個孩子突然間抵觸水翅人。
“翅頭在哪裡?”阿傑已經心生不滿。說不定毀了美麗水質的正是翅頭的主意。
“急什麼,等到翅頭面前有你們好看。”河少毅道。
在水裡可以走也可以遊,就不需要一直走,可以遊走交替。這樣腳就不會痛。這是當水翅人的好處之一。不過要是普通人也可以這樣就好了。玉謠感慨。
一路過去,玉謠和阿傑還看到路上的不少水翅人。有的懶洋洋地走,有的幹脆躺地上,有的借助翅膀之力敏捷地遊動。因為是在水裡,所以坐躺都不需要凳子,也不需要床,像魚一樣,隻要在水裡,随時可以坐,随時可以躺。若是信任周邊的環境,睡覺也是可以的。
連房子也有。畢竟水翅人也勉強算人,不是真正的魚、龜,還是需要房子住的。
每一個看見沒有翅膀的兩個孩子的水翅人,都表現出吃驚。有的交頭接耳,有的指指點點。好像翅膀是标配。沒有翅膀,就相當于沒有頭。
若是在平時生活中看到沒有頭卻在行走的人,大家一定會吃驚,受到驚吓。可玉謠和阿傑是有頭的,隻是沒有翅膀。阿傑是隐藏翅膀,玉謠則是真的沒有翅膀。後者完全屬于陸地上生活的普通人,前者既有翅膀又能在陸地上生活,普通人水翅人兼備,有種裡外不是人,或者裡外都是人的感覺。
三個水翅人在一棟氣派的樓房前停下。玉謠和阿傑同樣要停下。
“到了。翅頭就在裡面。”河浸月道。
翅頭住的地方果然比一般水翅人住的地方要高大上。房子更高,更大,更漂亮。
到底什麼樣的人能當翅頭呢?
河少毅在下面喊:“翅主,我們帶了兩個外來人來。”
“翅主?翅頭叫翅主?”阿傑問。
河一點道:“背後要叫翅頭,當面要叫翅主。當面還叫翅頭是不禮貌的。”
原來這是這裡的規矩。
不過,主有主人的意思,現在社會人人平等,人叫人作主,總有種奴役的感覺……或者,有種主人與寵物的感覺……
阿傑總覺得翅頭這名字更香。好像可以吃。不願叫翅主。他和玉謠才不是被奴役者或者寵物。
氣派的樓房門又高又大,漸漸打開來。門後面的人,正是翅頭。
“哪裡的外來人?”翅頭問道。
“不知道,今天發現的。”河浸月低頭相報。
“在什麼地方發現的?”
“我們領地的邊緣,紫河水那一帶。”
“就是我們跨不過去那一帶?”
“正是。”
翅頭打量着兩個沒有翅膀的孩子,确定了他們是外來人。
玉謠和阿傑也在打量翅頭。果然是翅頭,翅膀果然比一般水翅人要大,要厚,要豐滿。若是站在衆多水翅人之間,分分鐘是鶴立雞群那一個。難怪住的地方也要更大,這樣才裝得進大大的翅膀。才有空間活動自如。
“你們是誰,從哪裡來,要到哪裡去?”翅頭問了之前河一點問過的問題。
“我們從東土大唐來,去往西……”阿傑條件反射回答,但突然發現這是從電視裡聽的詞,自己和玉謠并不是真的從那個地方來的,馬上住了嘴。他們是市裡的孩子。
“東土大唐,在什麼地方?”翅頭問。
翅頭還當了真。看他的反應,可能是沒看過《西遊記》。想想也是,生活在水裡的水翅人,怎麼會有電視?電視泡水還能用嗎。
阿傑決定改變答法:“我們生活在陸地上。你們生活在水裡,也沒到陸地生活過,自然不知道陸地都有哪些地方,說了你也不懂。”
翅頭感覺自己被一個孩子冒犯到。雖然自己真的不懂,但面子還是要的,隻能用自己的身份進行打壓:“敢頂嘴?你們外來人擅自闖入我們的地盤還不說!信不信馬上要你們就地葬身!”
河浸月連忙打圓場:“翅主,看他們還是孩子,不會說話,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哈。也不知道他們具體什麼身份,随意處死,萬一招來什麼麻煩也不好。”
翅頭用鼻子哼了一聲。最後下令:“關進去。日後盤問!”
玉謠和阿傑被用粗暴的态度押走,關進一個寒酸的小房子内。厚厚的門被鎖死,唯一的窗戶用粗粗的栅欄釘上,無論如何也跑不出去。
“怎麼辦,我不想挨餓死!”玉謠欲哭無淚。
“不會挨餓死的,我們會給你們送飯,每天兩頓!”窗戶外面出現河一點的臉。
阿傑走到窗戶邊:“河一點,你放我們出去吧!”
“翅主命令,誰敢違抗!”想了想發現在背後也可以叫翅頭,又重複一遍:“翅頭命令,誰敢違抗!”
阿傑垂頭喪氣:“說話搞得像古代一樣。你們這樣限制人身自由是不對的!”
但河一點不再多說,轉身離去。
兩個孩子如同被關在籠子裡的小魚,在小房子裡四處亂轉,隻能聽天由命。
是啊,這裡是别人的地盤。若是做了什麼不合此地規矩的事,誰知道會有怎樣的後果。正常人不能像魚一樣在水裡生活,誰能相信他們竟被關在了水底,而且還活着!
這回,不僅沒能幫上老爺爺的忙,還自身難保了。
如同待宰的羔羊。
他們想過要挖地道逃生。但是發現,水翅人的智商和普通人一樣,會建房子也會加固房子,連地闆也沒放過。小房子的地闆不是能挖的河床,而是水翅人自己做的堅硬如鐵的材料。
看來隻能過着每天有人送兩頓飯來的日子了。
當下的情況,好像除了自救,沒有别的辦法。
可是連自救的辦法都找不到。
玉謠和阿傑每人坐一個角落,靜靜地半蜷着,基本上沒說話。
現在不是聊天的時候。
他們都有心事。老爺爺的煩惱究竟是什麼,為什麼說自己走了之後美麗的和會遭到破壞,為什麼人們幫不上忙?那兩個孩子就能幫得上嗎?
或許吧。否則老爺爺也不會給他們吃下能像魚一樣在水裡生活的丸子。可要如何解決老爺爺的煩惱?老爺爺的煩惱是否跟水翅人有關?
他們想起水翅人操作的會排煙塵的機器。跟着河浸月、河少毅、河一點來到這個地方的路上,美麗的紫色河水是在逐漸褪去的。等完全到了這裡,簡直就全是被污染的水源了。
看來已經能确定,河水就是被水翅人污染的。
即使知道,又能怎麼辦呢?即使能夠出去,又該怎樣阻止河水被污染呢?
眼下應該解決的第一個問題,是怎樣出去。
翅頭不講理,随意剝奪人的自由。在平時生活的世界裡,這是不允許的。但這裡是一般人找不到的水翅人的地盤,他們的規則他們定,外來者的處置,也同樣能玩于股掌之上。
不知熬了多久,門的方向傳來開鎖的聲音。玉謠和阿傑知道,這是給他們送吃的來了。
門隻開了夠塞食物進來的縫隙,然後迅速關上。送食物來的水翅人一個字也沒說,也沒看見對方長什麼樣。
兩份食物,兩個飯盅。
他們也好奇水翅人有什麼吃的。
一打開蓋子,失望似乎是預料中的。生活在水裡的水翅人哪裡有什麼熱食,吃的東西全是冷的。
冷的米飯,上面鋪着蔫巴巴的河菜,以及兩片不知道是什麼做的餅。所謂的米飯除了跟普通米飯一樣是一粒粒的,顔色根本不是白色,而是綠色!
就像用綠色的東西手捏成的米粒。
玉謠說自己沒有食欲。從來沒見過這樣寒酸又奇怪的食物。
阿傑拿起上面的餅,聞一聞,沒有異味,咬下一小口品嘗。也同樣沒吃出什麼異味。但是,也不好吃。
阿傑想問這是什麼做的餅,也找不到人問。送飯的水翅人送完之後就離開了,誰也不願待在這個關押人的地方。
玉謠看過飯盅裡的東西之後,再也不去碰飯盅,隻是觀察阿傑的品嘗。問:“好吃嗎?”
“不好吃,”阿傑說,“但也沒毒。”
随後他又開始嘗試蔫巴巴的河菜。
“好吃嗎?”玉謠又問。
“有點脆。”
“還有嗎?”
“吃出一點青菜的味道。”
“本來就是青菜嘛。”
“但是跟我們平時吃的青菜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玉謠問。
“你吃就知道了。”阿傑說。
“我不吃。”
最後是綠色的米飯。
玉謠看着阿傑嘗試。
她看着顔色不平常的米飯,問:“你敢吃嗎?”
阿傑脫口而出:“敢!”作為男孩子,自尊心不允許他說不敢。他同樣好奇,綠色的米飯,究竟會是什麼味道?
撥弄了幾下,舀了一點點。先放在鼻子下面聞,聞不出有什麼味道。試探着吃。嚼一下。沒嘗出怪味,也沒嘗出平時吃的米飯的味道。究竟是什麼味道,阿傑也說不上來。
餅,河菜,綠色的米,都有一種共同的味道,無法形容出來的味道。阿傑把這稱之為水翅人食物的味道。
“你不吃嗎?”阿傑問。
玉謠搖頭:“不吃。”
“好像也沒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