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淩核一起逛街的時候,看到路邊有個五十多歲的婦女在賣麥芽糖。
瞬間激起兒時的回憶。那一盆深褐色的黏稠的糖是用兩根棍兒絞成一坨賣的,也叫攪攪糖,上一次吃這種糖大概在十歲之前,之後再也沒見過賣攪攪糖的。
隻記得這個糖很甜。以前吃的時候,也不愛去攪動,買來就直接吃了。現在忽然看到很多年前的攪攪糖,有了想買的念頭。
我對淩核說,我要買那個攪攪糖。淩核直接跟我奔向那個賣攪攪糖的婦女。
先問了價格。婦女看了看我與淩核,說,二十塊錢一份。
我有些疑惑,火速看了看淩核,看她有沒有什麼想法。記得小時候吃的攪攪糖是五毛錢一份,那麼二十塊錢有多少呢?
現在的物價肯定漲了,那麼攪攪糖的量是否會變呢?
“一份兒是多大?”我問婦女,想知道大小是否跟以前見到的一樣。
婦女的語氣有些怼人的味道:“反正也不會虧你,也不會虧我。”
聽到婦女說的話,我瞬間消了一大半想買的念頭。虧不虧的,難道不是由消費者的感覺說了算嗎?隻是想問一下量的大小,提什麼虧不虧呢?為什麼不能比劃一下?問東答西。
淩核果斷拽着我就走。邊走邊說:“愛賣不賣,好像有人求着她賣似的。”
看來淩核的想法跟我一樣,想到一塊兒去了。
淩核去排隊買冰激淩,一下買了兩個,遞給我一個。
她問我:“你很想吃麥芽糖嗎?吃不到會不會很難受?”
淩核在關心我的感受。我看了看同樣是甜味的冰激淩,實話實說:“本來買的欲望也不是特别強烈,看那人的态度,不買也無所謂啦。”
淩核吃了一口冰激淩,我也吃了她遞給我的冰激淩。麥芽糖的事,就這麼過去了。
“什麼做的麥芽糖要賣二十塊?放了黃金嗎。怎麼不直接搶錢。”淩核又感慨了一句。
淩核與我是同齡人,我小時候見過的物價,也是她小時候見過的物價。她覺得二十塊錢的攪攪糖不合理。
記憶中的攪攪糖,一份大概就兩三個手指這麼大,也不是很多。如果這麼一點就要二十塊錢,确實有點離譜。
飯點的時候,淩核問我想在外面吃還是回家吃。現在待的地方離家不算近,我想了想,說這一餐就在外面解決吧。
找了一家連鎖的店,記得這個店的飯味道不錯,還能吃得很飽,量特别足,還配有精緻的小菜。
我們在座位上邊聊天邊等待。直到叫号器震動,便去端所點的東西。那一盤東西比想象中的沉很多。
期間淩核聊到她的爺爺。淩核說:“你知道我爺爺是怎麼死的嗎?不是老死,不是病死,他是吃不下飯,被餓死的。”
聽到她這麼說,我一頓。拿勺子舀飯的手忽然有點飄。但最終還是成功舀了下去。
看到淩核點的套餐飯有我認不出的菜,我問她那是什麼。淩核給我夾了一塊讓我嘗嘗。我說好吃,淩核說把那些全都給我。
“你不吃嗎?”我問。
“你喜歡吃給你吃。”淩核一邊說一邊把那道菜全部夾過來。
我問她要不要也嘗嘗我的這份套餐裡的什麼菜,淩核看也沒看,搖頭,繼續吃她的飯。
之後沒再多說什麼,都專心把飯吃完。
走出店面之後,已經是傍晚,天色是白紅漸變。總之光線比大白天的時候暗。這是明顯能看出來的。
路燈亮起微弱的光。等到天完全黑下來的時候,那路燈的光會到達最亮。
或許是正值下班高峰期,放眼望去,幾乎全是電動車和小汽車停在路上等紅燈,路邊的停車區域停着一排整齊的小汽車、電動車以及少數摩托車。這是不在開的車。
而路上有人在開的車很多都亮着橘紅色車燈,路兩邊是比較密集的樓房,應該是居民樓。我與淩核剛剛就在這些樓的一樓店面吃的飯。
現在走在行人走的區域,整條馬路放眼望去,像一條柔軟的飄帶延伸向前方。路面是波浪形的,前方總的來說比後方高,在後方看前面的路,就好像路要往天上的方向延伸。
不過并沒有真的一直往天上去,因為能看到路的盡頭是密集的居民樓橫在那兒擋着。
夜幕降臨,兩旁店鋪上橫出來的招牌燈箱亮着,加上無數車輛淡淡的橘紅色車燈光,那是這個世界點綴在暗色裡的暖色。
拐了兩個彎兒,來到了一條沒那麼寬的路。車輛自然少很多。斑馬線嶄新雪白,深黑色的路面又襯得路面畫的白線更白。
一路上屋檐下挂的圓形燈籠好像南瓜,發出的光芒也像南瓜色。路燈的造型則像被削掉尖尖的倒錐形,發着淡黃色的光芒。
一個大人的身後跟着一個小孩,他們一起過馬路。那小孩的手背在身後,大步往前跨,悠閑自在的感覺。
一起穿過一個隧道。我們走的是人行道。
一進隧道,就仿佛跟外面完全隔絕開了。越深入,這種感覺越明顯。隧道裡一路過去都是照明的燈光,外面的光線基本照不進來。
車輛呼嘯而過,因為在隧道裡,這種呼嘯聲越發震耳欲聾,聲音格外大。淩核與我加快速度争取快點走到隧道盡頭。
一眼是望不到頭的,因為隧道并不是一路直線,而是有轉彎。要轉多彎,轉多少度,要走多久,才能出隧道呢?
到時一定會迎面而來夜間的夜光。
出了隧道,走至清新安靜的地方。說這裡清新,是因為這邊植物挺多,車輛不多。一般車輛也不會到這邊。
這一片有着若幹古風涼亭,也沒什麼人。也許人都在小房子裡,在外面的人比較少。
也是這一片,亮着無數燈光。來自無數燈柱上的光源。每個燈柱上都有兩個長方體上下堆疊,上面的長方體是深黃色光芒,下面的長方體是淺黃色光芒。這樣的組合别有趣味。
“看什麼呀,這麼入迷。”淩核說。
我才發現原來自己看那些長方體的燈看得太過專注。
“挺好看的。”我實話實說。
淩核朝我指的那些燈柱望去。
走着走着,淩核忽然問我:“你覺得我對你好嗎?”
我很肯定道:“當然好啊,我喜歡的,你全給我,那麼照顧我,遇事永遠幫着我。”
淩核又問:“我是不是你最好的朋友?”
我想到一個梗,沒忍住笑了出來。
淩核有些驚訝,有些詫異:“你笑什麼?難道我不是你最好的朋友嗎?”
淩核當然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最親近的沒有血緣關系的親人,相當于。隻是想到的那個梗回答的,是:我是你爹啊。
但我不會這麼跟淩核說話。我們都不是喜歡開輩分玩笑的人。
淩核問我:“如果我不見了,你會找我嗎?”
“不見了?你去哪裡?”我問。
“你會找我嗎?”淩核這麼問。
“會。”我最終答道。
“會怎麼找呢?”
“你去了哪裡呢?”我問回去。
“我不知道。”
淩核說不知道。
我們找了一個涼亭,坐下來。涼亭果然是“涼”亭,一坐下去,真涼。
就坐在這兒休息,不知道什麼時候再接着走。我跟淩核坐在這兒聊天。
聽到沙沙的聲音。擡頭一看,天啊,居然下雨了。那麼晴朗的黑乎乎的夜空沒有預兆地突然下雨,也沒帶傘,怎麼走啊。
走不了了。
涼亭外面下細細密密的雨。我們被困在這兒了。雖然不着急走,但這樣突如其來的雨也夠沒有任何準備的人焦慮。可以選擇不走,但不能被迫不走。被迫的就是沒法控制的了。
滴雨不停。
雨不大,這樣的雨不知道要下到什麼時候。
正擔心呢,雨突然又停了,焦慮解除。
“阿樣,你喜歡晴天還是雨天?”淩核問我。
我:“對于我們來說的話,感覺雨天還是挺不方便的。”
淩核:“我害怕雨點砸鐵皮棚的聲音。”
我看了看周圍,附近應該沒有鐵皮棚。
“小時候家裡養了一條狗,一次下了很大的雨,在鐵皮棚下睡覺的狗被吓得一個激靈驚醒,沖了出去,被飛馳而過的貨車撞死了。地上的雨水成了紅色。”淩核道。
“你是從那個時候就害怕雨點砸鐵皮棚的聲音嗎?”
“不,我感覺我被狗附身了。那種聲音一直讓我恐懼。”
“那樣的聲音隻是讓你想起不好的回憶。不要說附身啦。”
“可能是吧。”
淩核起身。雨已停,現在出涼亭不會被淋濕。
“淩核,你要去哪?”我問。
“我去找花月。你可以在這兒等我,也可以來找我。”淩核回過頭說了這麼一句之後,消失在黑暗中,根本沒給我反應的機會。
她的身影消失在夜色裡。涼亭裡就剩我一個人。
花月?那是什麼?是人的名字還是别的什麼?等淩核?去找淩核?
我發現,我看不見淩核了。
望着她消失的方向發呆。上一秒還在跟我說話的淩核,下一秒便無影無蹤。像夢一樣。這是真的嗎。
淩核不在的時間真難熬。我也起身,朝她消失的方向走去。
這一片屬于隔絕繁華都市的地方,不喧鬧,也不偏僻,是喜靜之人的度假去處。畢竟屬于大自然景觀。
剛才淩核還問我,如果她不見了,我會去找她嗎。我的回答是會。現在,不就是淩核不見了的時候嗎。是我看不見她了。
往她消失的方向走去,沒有燈光,隻能借着夜光看清腳下大石塊鋪的小路。沿着這條小路走去。
兩邊都是繁茂的植物,身處其中涼飕飕,就像突然進入開了極低溫度空調的房間。但這是室外。
淩核說的花月,到底是什麼呢?都沒來得及問她,她就走了。
腳下的路不是很平整,如果穿的鞋子底部很薄,走在上面是會很不舒服的。因為,硌腳。還好鞋底夠厚。
也不知道這條小路會通往哪裡。因為不是白天,也沒有任何燈光照亮,光線非常暗,看不清更具體的事物。看不見腳下的小路是比較幹淨呢,還是已經積了很多泥灰。如果是前者,說明平時走的人比較多;如果是後者,說明這裡平時沒什麼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