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去找淩核。
可是,淩核真的走進這條小路了嗎?走着走着,便開始懷疑這一點。如果不是,豈不是找錯了方向?
要是淩核沒往這裡走,那又會去哪呢?
還是先走了再說。
周圍實在太安靜了,沒有任何風吹草動,沒有知了的長鳴。隻有黑暗,隻有無邊的寂靜。
我走路也很輕,沒事也不願意踩出腳步聲。但此刻再輕的腳步聲都能聽見,細微弱小也能聽見。
明明是大熱天,卻感覺涼,涼到冷。周圍的植物是有多茂密呢?
忽然有一種感覺。一種出不去的感覺。也許能夠原路返回,但并不選擇這麼做。因為要找淩核。還要跟她一起回家。
我仿佛走進了深山裡。是那種絕對不會出現人的深山。這樣的地方,不是人會踏足的。
黑暗中彌漫着冰冷的藍色調。地面有無數低矮的白色植物,可能就十公分那麼高,柔軟地随風擺動。
風?可自身并沒有感到有風吹拂的感覺。那麼那些植物是怎麼擺動起來的呢?
也不知道那些白色的是什麼植物,像棉花,像有雪花附着在上面,一根一根立着顫悠悠擺動。其中摻着紅色的小花,密密麻麻,放眼望去全是這般的紅白相間。
空氣中彌漫淡藍色的煙霧,不知這些煙霧從何而起。是人造的,還是自然的?
咦,光線這麼暗,沒有任何燈光的照亮,是怎麼看清地上成片低矮植物以及淡藍色煙霧的呢?
我看到這些低矮植物的上面停留着一個會發光的球。球就散發淡藍色光芒。球上面有片片深藍色斑點,這些紋路……讓人聯想到月球。
就好像是月亮掉落在了人間。
我看着這個發着淡藍色光芒的球。它本身是挺亮的,但隻照亮了周圍一小圈的地面,光芒無法傳到更遠的地方。
就是這個球發出的光讓我看清了多一些東西。
這個球的後面,好像是山坡。山坡上同樣全是無數根白色植物加紅色小花點綴其中。遠遠看去,就好像山坡上有無數白色的雪點。
這裡的景象讓我分不開神去想别的事情。甚至包括……忘了是來找淩核的。
更遠處的景象就看不到了。或許是被不斷飄動的霧氣遮擋,或許是正處黑暗環境。或者兩者都有。又或者,被山坡所遮擋。
淩核……真的會來這裡嗎……
等等,淩核說,她去找花月。或許我已經看見花月了。花,正是地上那密密麻麻的低矮植物;月,正是那個發着淡藍色光芒的球。花月,正是眼前的這般。
我好像找到花月了。但是淩核呢?她在哪?
完全找不到她。
我往前走,踩在泥土之上。來到那個球跟前。
這個發着淡藍色光芒的球快有我這麼高。剛才都沒發現它有這麼大一個。被風吹拂的低矮植物掃着它底部,就好像在哄球睡覺。
淩核是不是躲在這個球的後面跟我玩捉迷藏呢?剛剛我來的時候,她其實已經發現了我,就等着我找她呢?
我知道我在進行不抱希望的無力猜想。我希望淩核在。
可我繞了幾圈,不出所料地沒找到淩核。
一條白毛狗出現在我眼前。不知道是誰家的,不知道它會不會攻擊人。我竟然沒有感覺害怕。
或許是察覺到了它的溫順。就是那種給人感覺很平和很溫順的狗。
等等,也不知道是不是狗,還是說其實那是狼,抑或是狐狸?
太像了。
先把它當作狗吧。
它來到我跟前之後,又轉過身去背對我,停在那兒。像在等我。
我往前走了一步,它也前進一點。我停下,它也停。看來意思是讓我跟它走了。
看了看周圍,選擇跟着它走。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感覺它身上的白毛透着藍色。跟那個球發出的光芒一樣。
它要帶我去哪兒呢?
一直跟着它走。它,這個動物,真像通人性。從來沒見過這麼通人性的狗。仿佛沒有一點動物本能。那麼溫順。若是坐下來,說不定它會過來輕輕貼着人蹭一蹭作安慰……
是要帶我翻越山坡嗎?
這一刻的我竟然沒有雜念去想萬一迷路回不去了怎麼辦。現在處在的地方可是沒鋪有路的,全都是低矮的植物,紅白相間。白的像雪花,紅的像火焰。
再走一會兒,就看不到那些植物了。因為這條狗帶我來到的地方,是一片冰天雪地。
藍色的冰天雪地。藍色的天,藍色的地,以及路面結着藍色的冰。整個天地的色調都是藍色。
光線亮了很多,終于看清這條白毛狗的樣子。是一種有靈性的樣貌。
繼續跟着它走。
它一直走在我前面,時不時回過頭來看我有沒有跟上。
我明明是來找淩核的,可現在為什麼跟一條白毛狗在這冰天雪地中穿行呢?
我懷疑這冰天雪地是不是真實的。因為沒穿冬天的衣服居然也沒感覺到冷。這很反常。
好像一直在走上坡路。但這個坡通向哪裡呢?頂部是什麼?
沒有别的辦法,隻能先走。好歹還有個活物在身邊。除了我和白毛狗,以及冰天雪地,看不到别的人事物。一點綠色的植物都看不到,天地間隻有我跟它。
走了好久好久,白毛狗前進的速度慢了下來,我也跟着慢了下來。它在我跟前來回走了幾遍,仿佛想告訴我不用再走了。它又一次背對我,停留幾秒,跑着離去。
隻剩我一人。
它的使命完成了。
把我帶到的地方,是一處山頂。
我的面前,是一座破爛的吊橋。吊橋另一邊連着的,是又高又窄的山峰。
周圍有了植物,空氣是青藍色色調,因為有一些霧氣,能見度不是很好。不知從何而來的無數落葉飛滿空中。
雖然能見度有限,但還是能大緻看清吊橋的盡頭。吊橋的盡頭沒有路了,就是尖尖的山峰頂,跟懸崖沒區别。
但就是這吊橋的盡頭,站着我要找的淩核。
我在吊橋這一頭,淩核在吊橋另一頭。我與她,隔着這破敗的吊橋互相望。
這吊橋實在是太過破敗,繩索都要斷了,用一條條木闆拼接的橋面也爛了不止三個大洞,也就是說想要過去,隻能沿着快要斷的繩索踩過去。
而吊橋下面,是萬丈深淵,若是掉下去,沒有生還的可能。
淩核到那邊去幹什麼?她怎麼過去的?
“你怎麼在那裡啊?”我問破敗吊橋對面的淩核。
“你敢過來看我嗎?”淩核問。
我看了看這破敗危險的吊橋,不知道該說什麼。
淩核為什麼要過去呢?她不怕的嗎?
無數落葉在青藍色的空氣中不斷飛舞飄落,有種莫名的凄涼感。淩核身後的山峰邊緣生長的樹木也在擺動枝葉,就是在這樣一個環境中隔吊橋相望。
“你敢過來嗎,阿樣,敢嗎?”淩核問我。
“你到那邊去做什麼?”我問在吊橋另一頭的淩核。她身後什麼也沒有,她後退一步就是萬丈深淵,她就站在吊橋那一頭的一點點位置。
真怕風突然間加大。
“淩核,快回來,太危險了。”我說。
淩核:“你敢過來嗎?”
我:“敢。但是好危險,不要冒那個險。”
淩核的表情好像放松下來,這種放松,源自她的笑容。
她笑什麼呢?身處如此危險的地方……
我問:“你到那邊去幹什麼?”
淩核:“你敢過來,可是我不敢過去,怎麼辦呢?”
我再一次問:“那你到那頭去幹什麼?”
淩核:“我不知道。我可能死了。”
我:“你不會死的。你不敢回來嗎?”
淩核有些遲疑:“對。”
我:“我過去跟你一起回來,好嗎?”
淩核:“你要過來?”
我:“說不定可以試試。你都成功過去了。”
淩核:“你不怕嗎?”
我:“不怕是不可能的,畢竟這個吊橋那麼危險。可是你在對面,卻不敢回來。”
淩核看着我,我也看着她。我與她之間隔着的,除了破敗的吊橋,就是青藍色空氣以及空中不斷飛舞的落葉。
空氣中的青藍色好像加重了,能見度降低了。吊橋另一頭的淩核像是很滿意我的态度,她輕輕點頭。但她的身影,在随着空氣中青藍色的加深而變淡。
為什麼?
“淩核!”我叫她的名字。
吊橋另一頭的淩核知道我在焦急,在擔心,也叫我的名字:“阿樣。”像是在告訴我不要擔心。
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錯了,淩核消失了。就這麼消失了。吊橋的另一頭,再無淩核。
她沒有掉下去,也沒有走過來,就這樣在青藍色的霧氣中憑空消失。
我差點坐倒在地,叫她的名字,試圖希望她能給我回應:“淩核!”
但耳邊隻有咻咻的風聲,再也看不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