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林統領使人送來的信。”
屏風外有人站立,不勞煩緊随的宮人,李公公特意走上去,接過這信。
聽是林統領派人,謝知珩才勉強撐起精神。
他仍在病中,經遊街的熱鬧,與花樓數不盡的殷勤,眉目點染些許倦意。
沒去接,謝知珩等宮人替他念讀,眸眼低垂,似陷入周公境裡。
“問殿下安,臣受命嚴問那幾位學子,據各位于國子監得來的學識不同,問出無論哪本史籍,或古地,都不曾有漁陽二字。”
李公公:“史籍與古地都找不出,這幾句可别是狀元郎興起而創?”
他眉頭緊鎖不散,垂落的眼睫壓得半張臉陷入昏暗中,握拂塵的手也收緊。
“自作諷古還是借用他人詩句,隻需問狀元郎便可。”
謝知珩揉了揉眉眼,飲盡濃茶,手撐着鋪滿軟皮的桌面,走過屏風。
長廊伴着垂落的珠串,不再懸挂燈籠,透亮如玉的琉璃盞高懸,照得整個花樓亮堂堂。
才走出房間,伺候的花樓侍女捧來案幾,淺綠的茶湯,潤得花瓣輕開,讓謝知珩有一些好奇。
李公公取出細銀針,點茶湯試毒,才接過案幾給謝知珩。
“許是與熏香有關,殿下。”李公公提醒。
花茶新奇,也不知花樓哪來巧思,讓花香浸透茶水裡,初嘗時不覺苦澀,餘味常有。
可又不純粹,謝知珩想,怕是往裡添了些東西。
隻為解,滿室的熱意。
待在屋内太久,醉意混着熱湧上心頭,晏城撐着淌着細汗的額頭,未束的發絲擾得他躁悶。
“皮筋,古人留長發,夏天不熱得慌嗎?”
晏城起身,繞着屋子去尋、可搜遍所有,也找不到松緊的皮筋,隻有幾條絲帶。
薅過長發堆在胸前,試圖為自己織個三股麻花辮。一根繞着一根,繞得晏城都頭暈,甚至部分都重複插進,毫無美型。
發帶在尾部纏繞許久,晏城好不容易打個蝴蝶結,才放下心,松手時不小心一扯,全掉落。
發帶散開,麻花辮也将散不散。
“……”可惡啊,晏城都想剪了這頭長發。
煩死啦,本來人就煩,今天特别煩躁。
晏城扔了發帶到床頭,雙手疊放在桌上,下颌抵着,放空自己。
用過的餐碟被撤下去,隻裝有醒酒湯的白瓷仍在,就這麼緊貼,姜的濃味逸入鼻尖,惹得晏城不适。
同時,渾噩的頭腦也清醒不少,晏城推開白瓷,伸長手臂做拉伸。
奇奇怪怪,房間似乎有點不對勁。
晏城起身去推開窗戶,湖風湧來,不吹來清新,吹來胭脂香粉。
指尖能觸碰初春的寒意,臉頰卻泛起微微燥熱,晏城咬咬牙。
他要麼醉了,要麼被下藥了。
是誰要謀害他呀,他就個狀元。
聽旁人說,此身父母早逝,僅有恩師懇懇教導,不至于……
窗外吹來的風大了起來,寒涼自身後襲來。
晏城轉眸望去,那身青色衣裳早已換去,顯貴的淡紫衣袍,精繡的回雲紋裝點袖口,配着随頭發垂落的發帶。
嗯……
太子會不會綁頭發,可以讓他幫這個小忙嗎?
“你敷了脂粉?”
太子正式見他的第一面,脫口而出的便是這句。
晏城很氣:“我個大男人,抹什麼脂粉!又不是娘們唧唧,塗什麼胭脂。”
“時人不以塗脂抹粉為恥,也别對着他人道,娘們唧唧。”謝知珩走上前,他推開的門,自有人為他關。
晏城不解:“為何?”
“孤怕,你被那些女公子欺負。”眸底湧上的笑意淺淡,謝知珩站在離晏城不遠的地方。
兩人身高相差不大,有風吹來時,衣擺呼呼扇動,長發也知風舞動。
“女公子?”晏城低聲喃喃。
是那些着男裝的女兒家嗎?可他個大男人,哪會被她們欺負。
謝知珩靠着桌沿而站,對方諸多情緒常不掩飾,甚至心頭碎語也因此吐出,不留下刻。
“不會被欺負?現在的你,不就被她們欺負了嗎?”謝知珩輕笑。
遊街過後狀元袍就被換下,可不知是巧還是刻意,晏城着身上的這衣袍仍舊是豔紅。
内側的白領擠出外袍圓領,受紅浸透,映襯在晏城臉頰,微微泛起。
或許是酒點起的醉意,也或許是房間燃不掉的熏香,惹得才初春,就漫上層層春意。
“她們也太放……”晏城低喃道,思索幾番,便就想透。
太放浪了,作者到底參考了幾個朝代,設定東一啷當,西一啷當的。
混得太雜,晏城難以從所學的知識裡,擇出更佳的禮儀來。
每一步走得太慢,又磕磕巴巴,比初學的稚童還要艱難。
哪怕前方無博古架、屏風遮攔,晏城也覺無力,掌心借助木桌才勉強站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