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春雨,将盛朝的春耕往前推了一大步,會試緊挨殿試,事無輕重緩急,具由謝知珩掌控。
他累得不行,晏城眉眼低緩,檐邊濺落的雨珠滴在他長睫,潤得眸眼盈盈。
李公公也察覺此,走上前:“郎君可需要幫助?”
晏城搖搖頭,挽着謝知珩腰,将人輕松抱在懷裡,走過春雨朦胧的遊廊。院落的假山于此靜谧,随着滴打的柳枝,經風拂過他要走的前方。
*
“啊啾!”
晏城揉揉他泛紅的鼻尖,不滿。
謝知珩端來藥湯,瓷制調羹晃悠湯面,溶解沉在底的細糖,呼去熱氣,說:“春雨才幾日,怎就着涼了?”
對此,晏城翻個身,背對謝知珩不想搭理,那藥湯的苦味,不用嗅聞,不用親嘗,隻瞧濁棕的液面,便可知。
軟枕抱在懷裡,晏城埋在其中,嗡聲道:“我哪知道,早知如此,就不該貪雨。”
“春雨雖貴,也不抵你的身子,别鬧,喝藥要緊。”
謝知珩輕聲來勸,溶于藥湯裡的溫柔,隻可細聽,不可細嘗。
晏城是極不愛喝中藥的,以前感冒發燒,具是一粒西藥,混水下腹,無苦卻有用。
可古時湯藥多藥材熬煮,偶有藥丸,卻都苦得不行。即使有細糖稀釋苦味,或苦的餘味有甜梅壓着,晏城仍是不愛。
“這春雨涼得太快。”
雨滴聲不絕,謝知珩特意換了角旁的滴漏,不然陰雨的潮濕自滴漏漫上,惹得屋内人可不舒服。他從私庫裡取出小國朝貢遞來的西洋鐘,擺在博古架上,美觀又敲得見時間流逝。
轉而,謝知珩又與李公公吩咐:“春雨太寒,為不耽擱朝政與春耕,讓諸官署的膳堂每日煮點姜湯,為他們驅寒。”
“是。”李公公受命退去。
縮着腦袋的晏城聽此,不複喝藥的頹廢,興躍翻身,枕在謝知珩大腿處。
他低喪的桃花眸此刻亮堂得厲害,春光避雨不成,藏在他眼裡。
晏城問:“大理寺可也有?”
“自然,孤怎會忘了大理寺。”察覺他意的謝知珩,輕笑着回。
“哈哈,清肅與我一般,也不愛姜味。殿下下令,清肅不得不喝,不然可是抗君意!”
晏城直起身,趴在謝知珩身上,眸眼的笑意總是不散的,即使孤身落在此間,他也會在細微處找得歡笑。
“我要去大理寺,看清肅的笑話!”
“我可跟你說,清肅最不喜姜味,膳堂有次煮了條魚,為除魚腥,不得不放了姜。那晌午,清肅是一口沒動,趁着範大人躲屋内看話本,偷偷跑去城西那般買餅,結果……”
似釣人好奇的說書先生,晏城眨巴眨巴眼睛,看向謝知珩,想要他給出個反應。
謝知珩不落他歡喜,溫溫的藥湯邊遞入他嘴,邊問:“陶主簿可有吃到餅,還是那餅出了問題?”
“唔啊苦苦的。”舌尖泛起苦澀味,晏城不滿又委屈,吐了吐舌,讓風吹散苦味。
“餅沒什麼問題,沒發黴,也沒冷,還冒着剛出爐的熱氣。就是……”
還未說完,晏城愉悅得眉眼早早彎起,他心情越是好,便越不在意嘴裡冒騰的苦味,隻顧與謝知珩說着,同僚的趣事。
晏城:“清肅隻想着填飽肚子,卻忘了跟攤主說,不要姜。也不乖他,誰讓清肅去得晚,攤上隻這一塊餅!”
“他往嘴裡嘗了嘗,才咬一小口,便受到姜的第二波攻擊。”
“逃不過,逃不過,而且清肅回家後,家裡人做了一窩姜味鴨。那氣得,接連三日,清肅都沒理我一下。”
晏城憤憤伸出三根手指,憤憤表述自己的不滿。
“陶主簿怎不理郎君?郎君好似沒做什麼,整件事裡。”
謝知珩伸出被藥碗溫得有些的掌心,貼在晏城手上,暖暖他受寒的身子骨。
“嘻嘻!”
晏城似壞事得逞的稚童,附在謝知珩耳旁道:“是我與他家裡人說,清肅近幾日受寒,得要姜補補。”
謝知珩跟着笑,捏捏晏城翹得老高的嘴,說:“那郎君,可真是惡趣。”
他眸眼流轉,藥碗被宮人接了去,屋内炭火不少,暖烘烘的。
“呼呼,這場雨來得可真及時。”
鐘旺仰起頭,伸手要去接這春雨,卻被李夫人持戒尺打了去。
她很委屈,看向叔叔李德謙,對方也是無奈一聳肩,奈何不了李夫人。這李府,李夫人才是這兒的主人。
李德謙怕被夫人打,瑟縮在屋内,但眸眼因春雨而開心。
看向鐘旺,李德謙說:“書看得如何了?”
“……”
“這種時候,就别提讀書,我還能開心點。”
鐘旺哭喪着臉,回。
李德謙可不願放過這機會:“殿下想重啟明經科,學業可别荒廢。”
“明經?我不就是明經考入大理寺的,重啟便重啟,與我何關?”鐘旺不解,瞪着碩大的眸珠。
李德謙搖搖頭:“你那明經隻是小打小鬧,此次明經可是會入吏部,授予官職的。”
他輕笑:“旺哥兒,你可得考個官身來。”
鐘旺大張着嘴,不敢置信。
與吏部官員相關的考試,那搜身環境可最為嚴謹,當着諸考生的面,散發,隻餘裡衣,隻會斷了舞弊的路。
明經的搜身不算嚴謹,不少女公子扮個男裝,都能混進去考。
是此,朝廷對此,大多不太上心,不太重視。
“我能去參加嗎?”
鐘旺驟然對前方迷茫,她仍站在明經這路,聖人的眸眼本是永遠注視科舉,卻無意間,垂看無人問津的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