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你也知我是被車長老扔出去的。”她從眼尾睨向他,理所當然道:“有車長老在,還可教我偷習幾招。現下就你們幾個,我能偷到什麼?”
“你!”藍衣的那個漲紅了臉,“你這是諷刺我們——”
“諷刺?我可不耍那一套。”李明念口中哼笑,“實話實說罷了。”
衆人嘩然,敵意更盛。其中屠勇人高馬大、身負巨劍,此刻已然胸膛起伏,目光如炬。他氣沉丹田,忽而大喝一聲:“好!”一個字即飽含十成内力,振得樹動屋搖,威懾八方。四周同門有功力較淺者,未及防備,一時手忙腳亂,東歪西倒。席韌張口欲攔,卻見屠勇扯開胸前系帶,撈劍柄往身前一甩,“砰”一聲悶響,竟是連劍帶鞘深紮入地。他上前一步,扶劍邀戰:“你既自信功力在我師兄弟之上,今日何不與我比試一番!”
李明念端相他一眼,了無興趣。
“四年前便是我手下敗将,何須再浪費時間?”
“不許你侮辱屠師兄!”虞亦鴻滿臉義憤,隻差沒拔劍沖上來,“你這個沒教養的——”
“阿鴻!”席韌低聲呵止,擡臂攔下屠勇,面上筋肉卻也隐隐抽跳。“士别三日當刮目相待,你怎就确信屠師弟如今不敵你?”他轉向李明念,沉氣忍了忍,終還是咬牙道:“莫不是擔心衆目睽睽,你也會輸給當初的手下敗将?”
激将之法,她一向受用。李明念垂眼一笑,右掌撫上刀柄。
“看來你們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五指緩慢收攏,她單足一劃便擺開陣勢,從容不迫道:“既如此,齊上罷。”
“輕狂丫頭!”屠勇怒罵,拔劍疾奔而上,迎頭猛劈。李明念腳步未動,肩膀一側即避開利刃,提手一拿,捉其臂膀反扭過去。屠勇大驚,隻知她從前身形飄忽、刀不離身,原以為必要拉開身距,哪想她棄刀不用,竟是徒手肉搏!這一招出其不意,屠勇當下急擰腰身,順勢翻轉掙脫,巨劍一挑又朝她刺去。他出招迅猛、力大無比,劍鋒自近處貫向她腰腹,卻教她一個蹲伏躲過,長臂随即一出,赤拳砰的一聲砸中他腹部。此拳含注内力,屠勇有内功護體卻也吃痛非常,連忙旋軀急退,目定方覺她雙腳半寸未挪,登時燒紅了臉。他怒而大吼,拔腿再攻,手底劍光四射、急招頻出,對方卻一一拆解,雙腳始終穩紮原地。
見師兄身處下風,虞亦鴻急似熱鍋螞蟻,按捺不下道:“師兄,我來助你!”話音未落,他提劍翻身而至,劍尖一撩,白刃沖她當胸劃去。李明念下腰趨避,望劍脊一晃,已知此為虛招。她擡眼見虞亦鴻奔攀樹頂,果然飛身直下,持劍疾刺她面門。耳聽背後巨劍勢如洶濤,李明念側腰略閃,提肘格開虞亦鴻手腕,反身又是一拳擊其鼻梁。虞亦鴻痛呼,教她鐵鉗般的手擰住肩膊一甩,直往屠勇劍刃上撞。
“小心!”藍衣弟子疾呼,縱上前撈虞亦鴻退開,旋即也拔劍加入戰局。四人纏鬥到一起,李明念雖是以一敵三,竟絲毫不落下風,攻守迎避、借力打力,神定氣閑,剛柔并濟。劍閣弟子們僅知十八長老各有所長,卻那裡見過這般靈活的身法?殊不知此路數乃周廷晉親傳,原用于以一敵百的戰場,最是随機應變。李明念根基掌力遠不及他,索性加之以老拳,雖渾蠻不雅,倒也從容狠辣。
近旁觀戰的席韌不住心驚,定神細察許久,終于轉劍發足,欺上前橫削她下盤。正逢屠、虞二人左右夾擊,李明念踩玄鐵劍縱躍而起,不想席韌俯身疾旋,劍鋒一回,竟直刺她背心。李明念眼中一閃,當即抽刀格擋,轉而又見藍衣弟子秉劍劈來。伸手一抓屠勇胸前系帶,她飛腳沖虞亦鴻臉膛一踹,借力躲開。腳步頓時讓一陣拉力絆住,屠勇踉跄倒退兩步,忘了那系帶柔韌細長,本用以固定巨劍,一頭還牢牢縛在自己腰背之間。他雙足一定,隻覺胸前一緊一松,後心即生生挨了一蹬,猛地栽向前去。“啊!”藍衣弟子一吓,手中劍刃堪堪貼屠勇頭皮落下。未及驚出冷汗,他又見飛影疾掠,腕子正中一腳,長劍脫手而飛。李明念拽系帶往屠勇手上一踩,轉瞬踢開那柄巨劍,橫刀擋下席韌的玄鐵劍。他一貫謀定而後動,适才觀戰已久,甫一出手即破她那套怪拳,此刻兵刃相接亦不亂方寸,招招直擊敵手破綻,劍式來往淩厲,數息間竟愈逼愈緊。
李明念不勝其煩,左臂運力一提,拎起屠勇掄向那柄漆黑寶劍。席韌攻勢回斂,一轉劍鋒正要再進,卻聽屠勇一陣怒叫,龐大身軀複又飛甩過來。席韌閃身緊避,意欲自斜角逼近,未想她縱屠勇反向疾掃,他唯恐誤傷同門,隻得倉促後退。旁觀的劍閣弟子們目瞪口呆,但見李明念單臂收放自如,權當屠勇作流星錘,封守推攻行如流水,非但教席韌近身不得,還将他連連逼退。
“師兄!”虞亦鴻爬起身瞧見這一幕,不覺大驚失色。他臉膛發木,口鼻周圍盡是鮮血,這會兒卻顧不得顔面,直指她方才不出寸步的方圓,口不擇言道:“李、李明念——你怎麼能離開那個圈!”
“噫!”李明念左手肉錘一頓,奇道:“我不過懶得挪動,哪裡說要讓你們了?”
等的便是這個時機。一見她略有停頓,虞亦鴻即挺劍欺近,手裡鋒刃一閃,迅速朝她腳跟削去。“阿鴻不可!”席韌急喊,縱身飛搶上前。李明念抓系帶一收,一個回身抛肉盾擋下他,右手一翻一沉,刀柄撞進虞亦鴻的肩窩。他右臂一麻,掌中長劍飛出,又教她提腳一踏,身子狠狠摔上地面。
這帶子倒結實,本可作其他妙用,綁一把爛鐵豈不浪費?李明念收刀回鞘,甩開手中系帶,鞋尖輕輕一掀,一踢一轉便将虞亦鴻捆紮起來。系帶另一端的早沒了意識,隻他拼命扭動、謾罵不歇,李明念卻渾不介意。“嗯……”她一腳踩一個肉墊,假意琢磨道:“也不知這雙流星趁不趁手?”
“啊啊啊啊——”虞亦鴻奮力掙紮,兩腿踢騰不止,愈發狼狽。席韌見狀一急,幾次再欲迫近,又擔心傷及兩位師弟,隻好道:“放開他們!你我二人單挑!”
“單挑?”李明念一歪腦袋,忽然縱上旁邊的榕樹,提系帶輕巧一翻,兩枚肉錘便一高一低挂上樹枝。她行所無事地落下,挺刀笑道:“這下可專心了?”
席韌臉色一變,但聞周遭吵嚷聲頓起,餘下的弟子再難忍耐,紛紛揮劍沖上前去。“住手!”席韌慌忙阻止,隻道李明念有意挑釁,衆師弟功力尚淺,一通急攻毫無章法,挨兩拳事小,但若集體受挫,又豈止丢面子這般簡單?奈何群情激憤,他呼呵連抓也僅拉住一兩個,那裡攔得下所有人!
席韌焦急不已,正欲挺身力擋,忽感一道劍氣閃過。他腳步急刹,隻見李明念身前一圈碎土飛掀,劍閣衆弟子不防,不是轉身以袖遮面,就是摔個七仰八栽。那劍氣斜走而上,不過輕輕一擦,系帶霎時斷作兩節,樹上兩人撲通掉落。屠勇呻.吟出聲,這一摔竟自昏迷中蘇醒。
來得倒及時。李明念輕哼,右手推刀入鞘,扭頭即見一白影自林中踱來,霜衣玉冠、輕劍在腰,一對雙燕眉尾梢微舒,柳葉眼目光自若,不露情緒。“師兄——”席韌大喜,可一望李景峰面色,又不敢輕易松一口氣。既見師兄到場,嘈雜的人聲很快平息,席韌忙低下頭,領其餘弟子一并退開。
緩步至李明念跟前,李景峰負手環視一圈,神色平淡。
“何故生事?”
不顧背部酸痛,虞亦鴻掙開系帶,擦把臉爬将起來,惱怒控訴:“師兄!這丫頭随意闖進來,還挑釁我們——”“師兄,是我們不好。”席韌打斷他,第一個俯首認錯,埋下滿是懊悔的臉,“小姐前來尋你,我們一時沖動與她口角,便……切磋起來。”
切磋?李明念面露不屑。束手挨打倒更可信些。
“切磋也罷,但不必群起攻之。”李景峰神情不改,雖無斥責口氣,卻教衆弟子心生羞愧,連最不服氣的虞亦鴻也垂下頭去。淡淡看他一眼,李景峰未作他語,側首轉向李明念,又道:“且既是切磋,為何要将同門吊到樹上?阿念,這不是你頭一次犯了。”
他的威信于李明念而言渾不作數。她臉一撇,隻當沒有聽見,面上未見半分悔意。這态度在李景峰并不出奇,他不惱也不急,未等周圍不滿的同門發作,便對為首的席韌道:“一會兒去師父那裡領罰。”
而後他不再去瞧李明念,隻轉身道:
“阿念,随我去見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