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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纭纭方規(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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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老伯也愛吃酒嗎?”

“怎麼,你小小年紀竟也吃得?”

“子仁不吃酒,但爹爹……”面上恍惚一瞬,周子仁低下眉來,改口道:“從前爹爹愛吃酒,所以子仁也識得一些。來日若得了好酒,子仁定給項老伯帶過來。”

“小娃娃知道孝敬老頭,不錯,不錯。”項易拊一把大腿,坐起身沖他招手:“來來來,手伸過來。”

周子仁走上前,甫一伸出手,便教他塞來一隻沉甸甸的小口袋。“新鮮甜棗,念丫頭給摘的,老頭便借花獻佛咯。”項易笑眯眯道,“這幾月她每日都來,隻問見沒見過一個又瘦又嫩的小娃娃,到昨夜才記起帶幾顆下酒棗給老頭,當真是不懂事呀。”

掌心的傷疤被口袋蓋去,周子仁愣了愣,眼中一亮。

“項老伯說的……是明念姐姐?”

“你在閣裡還認得幾個念丫頭啊?”

對方語氣戲谑,周子仁聽罷雙頰微紅,眼目明亮。“子仁到玄盾閣數日,還未見過明念姐姐。”他抱緊那袋鼓鼓囊囊的甜棗,“姐姐似乎總不在居處……項老伯可知如何能見到她?”

“念丫頭閑不住,成日裡四處蹓搭,你見不着也是尋常。”項易叼壺嘴一飲,搖搖頭道:“放心罷,再過幾日,她必去尋你。”

話雖如此,經過李明念的住處,周子仁還是爬上栅居竹梯,往屋内探了一番。她的竹屋辟在山腰西面,與李雲珠的竹林相距不遠,屋舍卻格外簡陋,室内席案落滿灰塵,床榻上枕褥黴斑點點,似已長久無人居住。這幾日他數次尋來,每回都見此處門戶大開,屋中空無一人,偶爾有窸窸窣窣的響動,也不過蛇蟲出沒。

周子仁逛了一圈,撿樹枝挑去幾張灰撲撲的蛛網,而後回到廊前坐下,解開項易給的口袋。十餘顆圓滾的甜棗擠在袋子裡,周子仁分出一半,紮緊口袋舉高,朝梁上道:

“吳伯伯,給你。”

“我已用過早飯。”梁上人說,“這幾天你未曾進食,自己吃罷。”

“那子仁先吃,留一份給吳伯伯。”周子仁把口袋擱至身旁,咬下一小口甜棗,又将剩下的分作兩份,小心收好。

“為何還要多留一份?”

“這棗子甜,不知明念姐姐嘗過沒有。”周子仁目光熠熠,“子仁想給姐姐也留一份。”

回想數日前這小兒與李顯裕的對峙,吳克元不覺輕歎。“閣主是個說一不二的,你一天不答應吃肉,他便一天不會給你吃食。”

“嗯,子仁知道。”對方臉上卻依舊明朗,“沒有牽連吳伯伯,子仁便無礙。李伯伯也是為子仁好。”

吳克元素知這小兒倔強,即便在北境冰封的絕境也未沾葷腥,何況如今?于是他别開臉,不再多言。

待夜色深沉,周子仁安然入睡,吳克元便從附近林間摘一簍鮮果,悄然帶回山壁上的竹屋。與前幾日一樣,他回到竹屋已見李顯裕一襲深衣,負手伫立廊下。周子仁體質虛弱,這些日子總是李顯裕親自把脈,往往深夜前來,不過一炷香即離開。縱身落到廊前,吳克元單膝跪下,低頭道:“閣主。”

“今日如何?”

“還是不願讓步。”他回答,“雖吃了些果子,但到底不足裹腹。”

“那便再餓幾日。”李顯裕丢下這話,轉身欲走。

“閣主,”身後吳克元再度出聲,“聽聞從前周将軍也如此罰過他。”

李顯裕腳步未滞,隻冷冷道:“我不是周廷晉,自不會輕易退讓。”

耳聞他聲息消失,吳克元跪在空無一人的檐廊,垂首歎息。

這場拉鋸戰持續半月,周子仁日漸體乏無力,往往卯時初提水上山,日中才能抵達住處。竹屋惟左側竹梯可供進出,為免摔落山崖,他隻得一步一挪地提桶上去,每回都要累得大汗淋漓,從廊門爬到外室冰涼的席間,喘着氣躺下歇息。已近十一月,林中蟬鳴聲息。周子仁躺倒席上,等嗡嗡耳鳴褪去,方嗅到一股食物的香氣。他霎時清醒過來,撐坐起身,往背後看去。

矮腳案幾上擺滿碗碟,湯碗内熱粥冒着騰騰白氣。一少女抱刀坐于案後,灰衣束發、面有笑意,正是他遍尋多日的李明念。

周子仁愣在原地。

見他一臉懵然,李明念稍一斂容,騰手拂一拂湯碗上方的熱氣。

“是菜粥不夠香,還是你不記得我了?”

周子仁總算回神:“明念姐姐?”

她這才滿意,擱下刀替他舀出一碗菜粥,招招手道:

“過來,我給你帶了粥和素菜,你先把粥喝了。”

遲疑地爬起身,周子仁坐到案幾前,隻見碗碟裡盡是饅頭、菜心和野菌,沒有半點葷腥。

“姐姐給子仁這些……李伯伯知道嗎?”

“我偷來的,他自然不知。”她把粥碗擺到他跟前。

周子仁看看菜粥,卻并未動筷。

“子仁要是吃了,姐姐可會受罰?”

“大不了罰跪祠堂,那地方我也待慣了,無甚可怕的。”李明念答得幹脆,臉上興緻勃勃,顯是毫不在意,“我還從未看過阿爹這麼生氣。你可别輕易讓步了,他若拗不過你,臉色定更加精彩。”

雖覺不妥,但周子仁見了她已甚是歡喜,且記起守門人的話,他心中感念,終于隻道:“謝謝明念姐姐。”正要去拾竹筷,他突然想起一事,解下系在腰間的口袋道:“對了——這是給明念姐姐的。”

李明念接過一瞧:“這袋子倒像我前些天給易老的。”

點一點頭,周子仁看一圈她帶來的滿桌素菜,不由略感羞愧。

“項老伯看子仁太餓,便分給了子仁。”他解釋道,“棗子很甜,子仁也想姐姐嘗一嘗。”

李明念已解開口袋,摸到甜棗果皮光滑,好似剛剛摘下。“看着竟還挺新鮮。”她随意掏出一顆,一口咬下一半,果真新鮮清甜。這棗子竟能存放這麼久?轉眼去瞧周子仁,她恰對上小兒晶亮的雙目,不禁好笑道:“瞧我做什麼?快些吃,過會我帶你去個地方。”

那地方便是北山。

周子仁抵達纭規鎮大半月,這是頭一回離開玄盾閣。雖填飽了肚子,但他體力尚未恢複,吭哧吭哧跟在李明念後頭,未到山腳就被她一把背起,一路奔上山坡。蓊蓊綠林綿延,天端探出一角石灰色的墩台。周子仁伏在李明念背上,隻聞秋風過耳,她臂彎裡的酒壇有美酒晃蕩。

直至坡頂近在眼前,李明念才逐漸放慢腳步,教他得以望見馬栅旁的木碑。

“這是……”

“聽聞都城那邊的是衣冠冢,我便在此地立了碑。”她蹲身放下周子仁,獨自走上前去,揭開酒壇的封皮,慢慢澆酒入地:“地方雖寒碜了些,但一得好酒我就給他送來,還不算委屈。今後你住在玄盾閣,也可常來祭拜。”

抖盡壇中酒,李明念回過頭,見周子仁還杵在那裡,直直望着碑上“周廷晉”三字。瞧清他的神色,她轉開臉,再抖了抖酒壇。

“我識不得幾個字,寫得也難看。”她道,“你若覺得醜,我再尋塊木頭來給你寫。”

周子仁沒有應聲,隻緩緩跪地,叩首向她行一大禮。前額貼上手背,他哽咽一聲,伏地痛哭。

壇已空,哀未盡。李明念默默良久,蹲下身,輕按他的發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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