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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刹那無常(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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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非契主已故,确也不會有消息。楊青卓颔首。

“影衛之路畢竟兇險,還望他早日歸來。”

“他是阿爹看中的繼人,挑的契主自然也是行将就木之人,無甚兇險。”李明念垂着眼睫,“夫子大可放心。”

楊青卓撫須輕笑,再給她添一碗茶說:“如是甚好。”

飲了熱茶,姐弟二人辭去時自是手暖腳熱,穿山腳小徑往集市上去。鎮上燈山堆作巨鳌模樣,遙遙望去還在高矮不齊的甍宇間探出一角鳍光。周子仁捧着夫子包的點心,拆開油紙一看,是滿滿一包腌漬的紅姜片。他遞給李明念一片,好奇問道:“阿姐,景峰哥哥也是夫子的學生嗎?”

“不許叫他哥哥。”她臉色不善,接過姜片扔到嘴裡,“你少跟他來往。”

周子仁一頓,颔首道:“好。”他改口又問,“景峰兄也曾來學堂讀書麼?”

什麼兄?李明念險些教姜片噎住,一擺手道:“罷了,你還是叫他哥哥。”她握拳抵唇咳嗽兩聲,“玄盾閣門人不得入學堂,但閣主和長老的兒女例外。李景峰願去,阿爹阿娘便随他去了。”

思及夫子提過的那位學生,周子仁點一點頭,也嘗一口姜片。雖有鹽糖調味,辛辣的汁水還是教他打了個激靈。他小吐一口氣,隻得把姜片含到口中,淺嘗表面鹹甜的腌料。“那阿姐和巫姐姐都沒去讀書,是因為不喜歡嗎?”

“我隻想習武,也沒工夫念書。”李明念又從他手裡撿出一片姜,“巫采瓊喜歡女工刺繡,讀書麼……不清楚。不過她爹不願她去學堂,當年直接回了楊夫子,大約也沒問過巫采瓊。”

“為何不願?讀書不好嗎?”

“武力當道,讀書有什麼用處?男子光讀書都立足艱難,何況女子。白費功夫罷了。”

李明念不假思索,說罷方覺身旁小兒就是那“立足艱難”的,不禁向他瞥去。周子仁卻不察,舉起那包點心問她:“阿姐還要麼?”他口裡還含着姜片,一邊臉頰微微鼓起,倒甚是可愛。她搖頭,周子仁便将剩下的仔細包好,收進袖袋。

花燈集人頭攢攢,街市雖遠不及陽陵繁阜,鋪席易貨卻也琳琅滿目。李明念瞧見賣糖的浮鋪,上前掏出文錢:“拿一個糖人。”她指了指龜蛇圖樣的糖人。那鋪主原是走村串鄉的,一見她頰上刺字即變了臉,未及發作,又赫然看清她的刀和腰牌。他臉上筋肉抽動,抓過文錢便挑起糖勺,給她畫了支糖人。

李明念轉手遞給周子仁:“來,嘗嘗看。”

他雙手接過,瞧着那糖人琥珀般的色澤,眼中亮起光彩。

“這便是玄武神樞苩?”

“不錯。”她領他沿街前行,“先逛着,過會我帶你去北山,保你将燈挂得最高。”

“嗯。”周子仁握着糖人的竹簽,隻覺龜蛇圖樣精緻漂亮,一時竟不舍下口,“原來南熒族也興高挂花燈。”

“玄武神的傳說與你們青龍神相似,花燈節習俗自然相差無幾。”

“玄武神傳說是什麼樣的?”他仰起臉。

“你不知道?”李明念奇道,“我還以為書裡什麼都有。”

“書中所載常與口述有異,子仁想知道阿姐聽過的。”

小兒答得真誠,李明念不好逗他,于是望向夜幕下的璀璨鳌山,回憶幼年曾聽母親說過的神話。“混沌之初,海天一氣,永夜與黑水無邊無盡。”她記起開頭,“……人族先祖生于海淵,軀體光明,不适深澤。為覓樂土,先祖徙萬裡破海出。玄武神逐光而來,聞先祖願,化己身為地,承先祖之身為天,自此萬物幕天席地而生。”

街市鑼鼓喧天、人聲嘈雜,她話音入耳卻清晰有力。“與青龍成陸的傳說确是相近。”周子仁細細聽完,若有所思道,“如此說來,西太族和東歲族的傳說也大抵類似。”

“西太族連神靈長相都和青龍一個樣。”不知道的真當西太族上趕着巴結誰。

“應龍有翼,這一點略為不同。”

“玄武和白虎可不像。”李明念不買賬,“隻不知北辰族的神靈是何模樣。”

“大約是一種飛禽。”周子仁不經意說,“子仁曾在他們的壁畫上見過。”

北辰族以部落聚居,因居所流動,其先祖曾在不少洞穴留下古文字和壁畫。北境荒涼奇寒,周子仁随父北伐那年也曾穴居野處,見過許多記述神話的壁畫。“不論是什麼,想來傳說也大同小異。”李明念不甚在意,“一套故事口口相傳,給神換個名字便拿來用,花的心思倒不如畫神。”

身旁小兒又仰頭看她:“阿姐不信神靈存在嗎?”

李明念看向遠處綿延的燈火。街上歡聲笑語皆來自中鎮族人,稚童奔跳嬉鬧,臉上不見刺字。偶有面帶墨印之人出現,無不邋裡邋遢、步履匆匆;幼童想看鳌山,便縮在燈火闌珊的街角擠擠挨挨。分明是南熒族祖地,舉目卻盡是中鎮族的繁華之景。

“若真有神靈,南熒族人怎會淪落至此。”她淡道,“你信?”

“子仁是想,天地化生的傳說在四族相類,或許并非巧合。”周子仁擡頭去望燈山堆成的巨鳌,夜色中它恰似人族先祖,茕茕尋覓于無垠黑水,“若非後人交傳更改,便是天地之初,人族确有神靈護佑。”

“依你之意,玄武、白虎、青龍、應龍……”李明念頓了頓,“還有那隻鳥,實則都是同一個神?”

“嗯,這是子仁的猜測。”

“要當真如此,神靈可偏心得很。”她冷哼,“這種神,不要也罷。”

周子仁舉高手中糖人,剔透的糖線裡蘊着朦胧燈光。“不過,神靈逐光,正因先祖有光明之身,自深淵破重海而上,萬物才得見天地。”他道,“子仁想……即便這些傳說不過先人大夢一場,它們得以流傳,定也是為教我們不忘争取。”

咬一小口糖人尾巴,他兩眼發亮:“好甜。”

“你爹從前沒給你買過?”

周子仁搖搖頭。

“邊疆少有這種糖,子仁也是頭一回見。”

“這裡常見,我爹娘也不給我買。”李明念道,“你要喜歡,我日後見了再買給你。”

“那阿姐也沒吃過嗎?”

“算是罷。”她倒是偷過。

身側小兒斂步,輕輕拉一把她的衣袖。

“阿姐等一等,子仁去去就回。”

去哪?李明念張口欲問,這小兒卻跑得快,轉背已回身鑽進人牆。

穿過熙熙攘攘的行人,周子仁沿來時路折返,不多時便望見那車設的浮鋪。木屜草把子上紮着玄武、青龍、應龍和白虎糖人,鋪主端起炭爐上的小銅鍋,另一隻手揮得老高,忙着驅趕車前的女童。“哎呀走開走開!”他粗聲大氣、一臉厭惡,“不賣便是不賣,你趕緊走罷!”

那女童瑟縮一下,後退了半步,随即又踏回去。她頭梳雙髻,不過八九歲模樣,左頰刺字顔色尚且深重,穿的單薄裋褐雖洗脫了色,但幹淨齊整,袖口短出一截細瘦手腕,捏緊的拳頭裡露着一角銅闆。“可是……可是我有錢。”她細聲細語說,“你賣給我一個吧……我隻要一個。”

“誰曉得你這錢那裡來的?要是贓物,還得連累我受罰!我可做不得這虧本買賣!”鋪主舉糖勺敲了敲銅鍋,“去去去!再不走我便報官了!”

女童遲疑片晌,未等周子仁來到浮鋪前,便垂着頭跑開。

扭頭看看她的背影,周子仁從荷包裡掏出幾個銅錢,踮起腳給鋪主道:“老伯伯,我想要兩個玄武神的。”

賞燈的鄉人縷縷行行,周子仁穿行其間,一邊左顧右盼,小心護着手裡三支糖人。先前那女童未跑太遠,許是還惦記糖人,藏到了距浮鋪不遠的巷子裡。他找到她時,她正蹲在牆根望着手中的銅錢出神,聽見腳步聲才猛一擡頭,将錢币緊緊護到胸前。

認出她的模樣,周子仁喜道:“啊,你在這裡。”他欲上前,可見對方還蜷着身,便也蹲下來。“這個給你。”他遞出一支糖人,見女童神色錯愕,才笑着說道:“方才我看到你在買糖人。”

對方瞪圓雙眼僵硬許久,突然騰地起身,撒腿就逃。

她跑得匆忙,腳下趔趔趄趄,險些跌倒也不敢停下,一頭紮進街上的人潮。周子仁愣住,還不及起身,又見那女童鑽出人流跑回來,壓下腰蹲到他面前。

“我給你錢。”她呼哧小喘,捧住錢币的手伸給他,“那個……可以賣給我嗎?我想給我弟弟。”她瞟向他剛剛遞來的糖人,瘦小的臉漲得通紅,即便鼓足了勇氣,眼底仍透出幾分膽怯。

周子仁看看她,又看了看她掌心的文錢。

女童手一縮,臉紅到脖根:“……這錢不是偷來的。”

“子……我不是那個意思。”周子仁輕輕道,“這些錢夠買兩個,我拿一半就好。”

他取過她手中一半銅闆,将那支糖人遞給她。

“謝謝你。”女童急忙接過,似是怕他反悔,一溜煙跑了出去。

她弟弟定是在等她。周子仁低頭瞧一眼剩下的糖人,心中歡喜,也起身離開。

李明念還等在原處。街市間人來人往,她面紋墨字、勁裝長刀,旁人見了大多側目繞道。她待那些目光卻渾不在意,兀自環臂而立,背對近旁的大鳌山,冷淡眉眼不知正望着何處。周子仁握着糖人跑向她,還未喊出一聲阿姐,已見她偏首看過來。

“阿姐——”他跑到她跟前,拿出護在衣袖後邊的糖人,高興道:“這是給阿姐的!”

原來是去買這個?李明念接過那竹簽一轉,再看向他手中那支咬過的,不禁好笑。

“你分我一點不就成了?”何必多費一份錢。

“子仁的已經咬壞了,”周子仁紅撲撲的臉蛋眼瞳明亮,“阿姐應當有個完整的。”

這話天真,卻也少見。李明念瞧着他眼中光亮,微微一笑。

“那便多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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