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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刹那無常(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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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家孤燈燃了整夜,燭淚堆熔,環抱一截短短餘芯。

張邺月跽坐席間,俯身量看裁改的舊衣。粗麻料子早已褪色,兩層夏衣縫合,填上去年收的柳絮便用作冬衣。近年深冬寒冷,衣裳總不夠穿,此法雖拙劣,卻好歹保暖。她摸一摸針腳,側頭細看可有柳絮漏出,忽而聽聞屋外竹梯響動,有人輕叩門闆。擡頭看向外室,張邺月放下冬衣,輕手輕腳來到門邊。

栅居的闆門插着木栓,她從門縫往外探看,見外頭靠着一道熟悉身影,便忙抽出門栓。“雙明?怎麼才回來……”張邺月打開門,“秀禾他們去了婁家,說是要做花燈。你……”

咚一聲悶響,門外之人幾乎是跌進屋内,勉強站穩身子,又“砰”地以後背撞緊門闆。許雙明喘着氣,右手緊緊抓住左腕,半幅衣襟将左手纏得嚴嚴實實,滲出大片鮮紅血迹。他倚住門闆,牙關緊咬,蒼白的臉上滿是冷汗:“張嬸,我受了點傷……”

張邺月愕然,拉過他左手一瞧,沉下臉道:“舉高些,進屋。”

内室僅矮腳案幾上一根蠟燭,她安置好許雙明,自裡屋榻下摸出幾隻藥罐,疾步回到席間。将他的手拉到案上,張邺月輕輕拆開那帶血的衣襟:“可還有别處受傷?”

“就這一處。”許雙明忍着痛,汗珠懸在鼻尖顫動,“我是想再砍些竹子回來,結果天太黑,手滑了一下。”

最後一層衣襟浸透鮮血,黏住他冰涼僵硬的皮膚。張邺月小心揭開,看清他手上傷口,霎時眼眶一燙。他修長的五指已沒了兩根,血糊糊的切口自拇指旁斜上,顯是不及掙紮,就被利器生生削去了骨肉。她嘴唇微顫,又緊緊抿住。拿幹淨布條替他紮緊指根,她端起桌上的酒壇,倒出冷酒沖洗傷處。

許雙明一縮肩膀,鼻尖汗珠抖落下來,近乎咬碎牙根。鑽心劇痛教他繃緊每一寸筋肉,他牙尖一酸,汗淚混雜的臉埋向臂膀,胡亂哆嗦道:“幸好……傷的、傷的不是右手……也不礙着幹活……”

張邺月隻字不語,垂臉擦淨那露骨的手傷。她堪堪而立,雙手卻粗糙似老妪,生出凍瘡的十指活動輕柔,給傷處抹上止血藥膏。

牆上人影閃動一瞬,徹底沒入黑暗。

待張邺月再撚一根燭芯點燃,許雙明斷指處的血已止住。他汗津津的臉伏在右臂,白唇略張,長籲一口氣。重新替他上藥包紮,張邺月冷不防開口道:“印章的事,楊夫子已同我說過。”少年手臂一僵,她狀若未覺,隻柔聲繼續,“我知你愛護弟弟,可下回若還有這種事,切忌再與他們沖突。夫子公正,祐齊也不作惡,自不會教人冤枉了去。”

許雙明撇嘴嘟哝:“上回夫子也沒還祐齊清白……”

面前長輩蹙眉,嚴厲地瞪他一眼。“持中守正并非一味偏袒,你已近成年當辨是非,卻反倒愈發糊塗。”她道,“再說這混賬話,我便權當沒養過你,你也别再回來了。”

見她言重,許雙明忙不疊賠罪:“我知錯了,張嬸你莫生氣。夫子是待我們好,但那些中鎮人存心要害我們,夫子也護不了。”他又嘶嘶抽起冷氣,“也不知道兵亂什麼時候打來……嘶——戈氏部族好歹是南熒人,到時把這些中鎮族的狗官都抓起來,看他們還欺壓誰。”

“不許胡說,哪有盼着兵亂的。”張邺月輕斥,“那戈氏一族雖是南熒人,但也實在殘暴。他們劫糧可不看誰是同族,打到哪殺到哪,在大橫縣連老人孩子都不放過。”想到那些駭人傳言,她深深歎息,“聽說現在打去了水分縣,不知又要死多少人。”

“他們不敢打過來。步廊跟鶴口離大橫最近,他們放着不打,反倒繞遠路去打水分,還不是因為忌——嘶……”藥草葉覆上傷處,許雙明吃痛,眉頭也跟着一跳,“……忌憚。鶴口有滕氏的蛇蟲……步廊有我們纭規鎮的玄盾閣,這兩樣他們都不敢惹,放心罷。”

可世局多變,又那裡是他們能預料的?張邺月搖搖頭:“我隻盼少些戰亂,也少些無謂犧牲。”她低眉囑咐,“你切記莫再與那些官戶沖突。正好也快春考了,這幾日便留在家裡溫書。”

知她已将先前的不敬抛開,許雙明神情松下來,趴到案邊。

“好,不出去了。”

-

曆年春考皆在二月初,十日春假過去,考校之期即至眼前。

學堂裡仍數印博汶與申相玉走得最早。

從纭規鎮回步廊縣府,必經學堂外通往鄉居的小徑。印、申二人各攜三五仆從,周遭無人攪擾,同行路上總要小叙。談及春考,印博汶面色難看:“若相玉兄要留待明年再考,那博汶也隻能一道了。”

“令尊大人也有此意嗎?”申相玉手中折扇輕叩掌心。

“家父一貫如此。”印博汶沉着臉,“楊夫子學識淵博,與他多學一年也是好的。何況憑你我本事,區區春考本不在話下。”他冷冷一哼,言語間難掩怨氣,“可惜要與那等愚惰賤奴同學,攪得學堂盡是污濁之氣……夫子如此頑固,難怪當年原在朝中如日中天,卻落得個罷職回鄉的下場。”

金屬扇骨停在指間,申相玉唇邊笑意不減。“若非夫子罷官,我等長在西南這偏遠之地,也難得拜入他門下。”他輕描淡寫道,“尊長是非,還是少議論的好。”

印博汶自知失禮,當下一擺手道:“罷了,不提就是。”他憤懑未平,矛頭便一轉,腦中浮現出周子仁那瘦小的形貌,“隻那姓周的小兒确是可惡,偏他得夫子寵愛,又有玄盾閣護着,也不知究竟什麼來頭。”

已至鄉居主道,二人不約而同駐足。

“夫子喜愛他,是因他聰慧過人。可他到底年歲小,未經事,也不通人情,賢弟不必與他計較。”申相玉笑意吟吟,“不論是何來頭,他而今還未習武,想來也是身患隐疾,終隻得虛度一生罷了。”

“此言有理,我們确也不必同一介殘廢計較。”況且如今那些個賤奴已與他狗咬狗,倒令印博汶看得痛快。

見他神色緩和過來,申相玉寬慰道:“不過一年時間,賢弟大可寬心。”他振袖行禮,“那今日便就此别過了。”

印博汶拱手回禮:“相玉兄慢走。”

北山林深徑幽,時近正午,片影間一地金光破碎。申相玉鐵扇輕搖,行至山腰即望一道人影迎面走來,步履無聲,長刀在腰。家奴們有所警覺,正欲上前,卻見申相玉一合折扇,示意不得妄動。

那人漸漸走近,一身墨灰裋打,長發高束,左頰刺字袒露。申相玉早已瞧清她少女樣貌,眼下近觀其面容,方覺她生得一雙彎長冷淡的眉眼,目不斜視與他擦肩而過。

氣息輕極,亦穩極。

申相玉兀自拾級,少間,終止步不前。

“公子?”後頭有家奴出聲試探。

擡頭遠望山巅,申相玉展開折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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