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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殊途(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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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南初春多雨。

霧蒙天昏,竹屋浥浥,隔窗可聞深林飲雨聲。李明念綁起圓髻,紮緊袖口護腕,起身環看内室。一案,一榻,一床潮濕的棉被。自母親院中搬出一年有餘,這間栅居物件不增不減,再無變動。李明念的目光落向案幾,隻見一角蚊血發黑,陷入沉暗木紋,渾然一片。她注視良久,取下牆邊草笠,推門離開。

屋外輕寒撲面。李明念踏上細雨描深的廊闆,方察廊下一道平穩人息。

“非去不可嗎?”那人道。

李明念循聲望去。李景峰靜立檐廊陰影中,捏一頂竹笠在手,帽檐垂雨。他還是幼學模樣,霜衣窄袖,長發高束,腰間輕劍那麼長,鞘尖幾乎點地。“若是為的習武,我亦可教你。”他看着她道。

重新望向前方,李明念扣上草笠。

“憑什麼你有阿爹和車長老教,我卻隻得跟你學?”

廊下人一聲低歎。“你性子太要強,爹娘不願你習武,也是怕你太過張揚,招惹事端。”

“我要是男孩,爹娘還會有此擔心嗎?”她拉低笠檐,“究竟是我不能太張揚,還是姑娘不能太張揚?”

“男子要脫去賤籍,惟影衛這一條路可走。”

“女子要脫去賤籍,也隻有這一條路。”

風動淅淅,李景峰聽雨片刻。“女子即便不脫籍,也可嫁與平民官貴,保一生無虞。”他道。

“所以我便活該任人魚肉。”李明念聽到自己的聲音,“就因阿爹是賤籍,我生來要教那些中鎮族人刺字。就因我是姑娘,待成年便要嫁與中鎮族男子,求他庇護,看他臉色度日。就因子随父籍,隻要子孫後代可得庶籍,我便無所謂賤庶,也無所謂怎麼活。”

她轉向他,眼前霧沉新綠,耳旁雨聲不絕。

“那我算什麼?”

兄長的臉龐仿佛沒在朦胧煙雨間,看不真切。

“阿念,你非我,也非旁人。你可以選。”他說,“可一旦過了心試,便再無回頭路了。”

沙沙風響過耳,窣窣足步聲由遠及近。

“我不後悔,要什麼回頭路。”

咔嗒。微風溜過後頸,雨吟忽近。

李明念張開眼,夢中無邊霧幕盡散,燭光入目,神龛漆金的圖畫似有躍動。祠堂大門輕聲合上,那串腳步聲近上前來。“阿姐?”小兒稚音放得輕,“子仁帶了食物和藥膏來。”

渾噩一片的腦海醒過神,李明念直起腰杆。“還帶了吃的?好膽量!”她扭過身,拍拍旁邊另一塊蒲團,“快,過來!”

周子仁摘下鬥笠、解開蓑衣,仔細擺放門邊,才背着竹簍跑到她身旁。他冒雨而來,不及揾去臉上雨珠,隻跪下身,氣喘籲籲捧出食盒、藥箱:“庖屋的伯伯說阿姐在罰跪,不得給吃食。所以子仁去鎮上買了一些,應該還熱着。”拆開包得嚴嚴實實的棉巾,小兒将食盒層層擺至她跟前,見盒中仍冒着熱氣,總算松一口氣。

在山雨中走過一遭,他周身春泥新鮮的氣味,教李明念聽得“吃食”便嘴饞。她盤腿坐下,挨個兒端起食盒瞧,卻見碗碟裡都是茄子、豆腐一類素食,腹中食欲頓消。一旁周子仁翻出藥罐,僅留心她渾身傷處道:“阿姐趁熱吃罷,子仁給阿姐上藥。”

可她想吃肉。李明念瞄向身旁小兒,見他忙上忙下,終還是咽回這話,抓一隻包子咬進嘴裡。果不其然,餡也是素的。

周子仁拿酒浸濕幹淨棉布。

“傷口要清洗,阿姐忍一忍。”

“嗯。”李明念嚼着包子,臉伸将過去。她面上擦傷無數,頰邊更有一道深深劍傷,血痂周圍紅腫嚴重,碰上蘸酒的棉巾卻眉毛也未動。周子仁小心翼翼清理,低頭見她四肢傷痕累累、鞋底豁口旁血污幹結成塊,小臉不由愈繃愈緊。伯母可瞧見這些傷了?他萬般不解。若瞧見了,為何不等阿姐養好傷再罰跪?

“腳底也有傷麼?”他問。

李明念含糊一應。

“不必管它。這些天不走動,很快便長好了。”隻可惜她一雙鞋。

可傷在腳底,上來時必定每走一步都疼。周子仁垂下臉。

“阿姐要在祠堂待多久?”

“阿娘罰我跪半個月。”

“這半月阿姐都得餓肚子嗎?”

“庖屋不會送吃食,不過我修了内功,十天半月不進食也無礙。”

“那子仁每日給阿姐送吃的。”

說了不進食也無礙,這小兒倒犟。李明念偷瞄一眼,見他小臉嚴肅,便隻說:“你要有吃剩的饅頭,帶給我便是。”小兒難得不應答,替她清理過臉上的傷,又從藥箱中取出剪刀。眼見刀尖伸向袖管,李明念縮開胳膊:“欸,剪什麼?”她可隻剩這兩套衣裳了。

“袖子粘在傷口,揭開會很疼。”

“哪那麼金貴。”她不以為意,包子塞進口中,解下護腕一捋,将那緊粘傷處的袖子撕開。

創面撕裂,又冒出血來。手中剪刀一顫,周子仁張口欲攔,卻那裡來得及?不待他出聲,李明念已三下五除二,捋起另一邊衣袖。皮肉綻裂的邊緣泛起血光,劍傷深近見骨。責備之言止在嘴邊,周子仁動手沖洗傷處止血,眼中光彩黯淡。“阿姐,門人之間不得比武嗎?”他垂着頭問,“為何李伯母如此罰你?”

“她罰我是為的我要當影衛,不是比武。”

“那阿姐很想當影衛嗎?”

峰閣外雨打山林,竟仿佛仍在夢裡。李明念咬下最後一口包子,臂間傷處刺痛。“是非當不可。”她道,“要脫去賤籍,也隻有這一條路可走。”

“若等到景峰哥哥回來呢?”小兒給傷口抹上藥膏,“阿姐與景峰哥哥是家人,待景峰哥哥脫了賤籍,阿姐是不是也能換得庶籍?”

“大貞視奴隸為财産,自不會輕易教我們脫去賤籍。”李明念再抓出一隻素包子,“你知道籍簿麼?”

周子仁颔首。“是官府的戶籍冊子,徭役、征稅、計田皆以此為準,籍符也依籍簿制作。”

“不錯。貴族三代以内未分家者可為一戶,平民兩對夫婦無須分家,而奴隸一戶僅容一對夫妻。”李明念道,“影衛功成,自己和家人後代皆可脫去賤籍。但所謂‘家人’也不過是籍簿所載之人,還有影衛的後代罷了。所以……已婚者,父母手足不可脫去賤籍;未婚者,來日所嫁、所娶之人不可脫去賤籍。且子随父籍,若夫為賤籍,便是女子拼了命博來庶籍,也改不得後代出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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