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有孕,你可去賀過喜了?”
父親的詢問似從遠方來,趙明宇迷蒙間張開雙眼。
“宇兒,我的宇兒……”那顫抖的女聲還在他耳旁低語。
左手不覺覆上腰側劍柄,他運勁捏緊,強定心神。
“還未。”他說。
面前人思忖移時,擡手替他理一理衣襟。“這些年,她待你一貫無微不至。吃穿用度是最好,衣裳鞋襪也親手替你縫制,敦促你讀書倒比為父上心。”他口氣漫不經心,手卻倏爾落下,鐵鉗般緊扣少年的右手。“你也該知恩圖報了。”他平淡道,“明日起,王妃的安胎藥便由你送去,以表孝心。”
交握的掌心中壓着一粒細丸,趙明宇覺察那是何物,腦中一片嗡鳴。
“爹爹,不要打宗信……”他記起自己嘶啞的哭求,“是孩兒自己摔的,不關宗信的事……求求你不要打宗信……”
“他胡說……他誣陷我!是葉家那小兒……葉家那小兒打的!”他記起母親瘋狂、錯亂的嘶吼,“不,不……是王妃!是王妃打的!”
“王爺——王爺放過我……放過我罷!我替您養他,我什麼都不要,我替您養他……”母親絕望的身影浮現眼前,他記不清她的臉,卻記得她那雙癡狂、赤紅的眼。“宇兒,宇兒救救娘……”她不住哭喊,“救我!救我——”
趙明宇攥緊劍柄。
“……那是您的血脈。”
那冰涼的手仍緊鉗他右掌。趙世辰擡眼看他,似醉的桃花眼一片清明,冷似寒潭。
“為父的血脈,隻有你一個。”他道,“正如你的父親……也隻有一個。”
趙明宇看着他的眼,周身一陣徹骨眩暈。他記起狼藉的内室,記起響亮的巴掌,還有麻木的臉。“何為母親?你喚她‘一聲‘阿娘’,她便是你的母親?”父親那時的面目模糊不清,“若連疼愛和利用都分辨不清,你也隻配當她的兒子。”
劍格上的綠松石掐進指縫,趙明宇指節發白,覺不出疼痛。
“今日起,王妃尹甯露就是你的母親。要如何待她,全憑你自己。”
腦海中那人負手而立,如山的長影将他壓在腳底。
“你隻記住——你的母親可以是任何人,父親卻隻有一個。”
那聲音與耳旁的話音重疊,趙明宇終于看清他,也終于看清眼前的父親。那透寒的手抓緊他,一如趙明宇抓緊手中的劍。“宇兒。”尹甯露的輕喚響在腦内,教那些紛雜話音吞沒,再無形迹。
“是,孩兒明白。”他聽見自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