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要教訓你!又不是下戰書,有甚麼做不得!”
李明念冷笑,随那銀網飄下房梁,提刀柄一繞,銀絲便纏上刀身。“臉皮倒厚。”她落座案前,随手撥下銀網道,“不敢正面單挑,偷雞摸狗還理直氣壯。”
“你當我傻子嗎!”虞亦鴻也跳下來,“師兄接了你的戰書,眼下已當不得影衛了!誰還敢跟你鬥!”
指間細韌的銀絲拉緊,李明念一挑眉梢。
“席韌當不得影衛了?”
少年疾步上前,一把搶回那條銀網。“裝什麼蒜,還不是你害的!”他口氣憤恨,“師父最疼師兄,若非你挑釁,師兄怎會被重罰,連影衛都當不成!”
“接戰書的是席韌,罰他的是車羽寒,與我何幹?”
“那也是你挑的事端!”
“我拿刀架他倆脖子上了?他席韌輕敵誤判,如此卻怪我,怎地不怪我阿娘将我生下來?”李明念譏諷道,“有錯當罰,你覺着你師父罰錯了,便找他讨說法去。”
雖深知她厚顔無恥,虞亦鴻仍教這話堵得一惱。“你!你……簡直無恥之尤!”他幾乎跳起來,“誰還不犯錯了!閣主不許長老們教你,不也是因你當年犯的大錯!如今你卻要踩着師兄當——”
“誰同你說的?”少女嗓音驟冷。
目光觸及她的眼神,虞亦鴻有一瞬瑟縮。“你跟着刀閣操練,誰人不知?”想到那些刀閣弟子的輕蔑嘴臉,他又捺不住火道,“師兄不過與你切磋,你當年卻不顧長老命令,險些将人打傷。要論犯錯……你的錯不比師兄重嗎!”
“我犯了錯,也受了罰。他席韌又憑甚麼受不得?”李明念面無表情,“就憑車羽寒疼他?”
反問如針刺耳,刺向他緊繃的腦弦,更刺得他眼眶滾燙。“你懂甚麼!你是閣主的女兒,沒師父也能習武,犯再多錯也有人兜着,自然甚麼都不怕!”他喉中發哽,耳内嗡嗡直響,近乎惱羞成怒,“師兄他……他是因家主暴虐,才從那魔窟裡逃出來的!為了救師兄,他阿爹命都丢了!你以為師兄同你一樣,當不了影衛還能嫁給那些達官貴人嗎?你有退路,我們可沒有!”
“退路?”反問卻再度入耳,“嫁了人,便成了大院裡的私奴。你以為這是退路?”
視野已漸模糊一片,虞亦鴻看不清她模樣,隻得極力忍住眼底湧出的熱意。
“你是玄盾閣閣主之子,便是成了私奴,誰又敢欺負你!”他顫聲吼道,“這閣裡哪個不是拼命習武,小心謹慎要讨好長老……隻有你——你放着舒坦日子不過,偏要與我們争……你以為你多厲害?任性頑劣,成天鬧事,還要争個百裡挑一的契主……你不過仗着你阿爹是閣主,便踩在我們頭上,盡搶我們的罷了!”
風刃蓦地擦過頸側,少年本能一退,脖頸挨上冰涼的刃背。他僵在原處。
“當年我七歲,那丫頭與我一般年紀。”他聽見毫無溫度的喉音,“席韌能逃出大院,是因他習過武。那丫頭卻什麼都不會,教家主壓在柴堆裡,也隻管哭。她喊阿爹,喊阿娘……那裡曉得就是她爹娘引家主進的柴房。”
鹹澀的熱淚溢出眼眶,吞卷額角汗珠,滑過臉龐。視野既明,虞亦鴻僵立刀旁,看得見她刀柄上赤褐的鏽斑,卻瞧不清她的臉。
“邊士巍令我們看着,不許動,也不許出聲。因為他清楚,一旦成了影衛,契主殺人也好,奸.淫.幼童也罷……便是在你眼皮底下屠盡一座城,你也隻能看着。”那張模糊的臉道,“這道理我當年不懂,你們卻懂。”
耳中嗡響不止,虞亦鴻張了張口,喉間如堵尖石。
“要論踩到旁人頭上争,閣内門人本無甚分别。”他啞然聽她繼續,“你想五十步笑百步,不必來我跟前。”
金屬撞響,鏽刀回鞘,那張合的薄唇驟然清晰。
“滾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