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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分合(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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鬥換日移,縣府街市人聲漸沸。

孫媒婆得信趕赴茶樓,已時近正午。坊間人潮如織,粉香汗腥糾纏一團,教人熏得眼昏腳迷,渾噩不識南北。袖掩口鼻魚行其間,她耳聞巡城靴響遠去,眼尋茶樓飛檐椅幌,老遠便瞧見那一排蹲守門前的惡犬。

西南農犬多為五紅,形美似駒,面小耳立,那茶樓門首的黑犬卻體大如驢,圓頭蚬耳、四腳如柱,掌寬的皮套勒胸縛頸,拴一條臂粗鐵鍊,身強力壯的漢子才得纏緊一頭。感察孫媒婆碎步近前,五頭惡犬轉過虎臉,血口垂涎,呼哧呼哧吐着鮮紅大舌,青玉眼中一點黑仁急轉,直盯得人心驚止步,股戰膽寒。

樓内一串盞碎脆響。孫媒婆醒過神,不必豎耳已聽得怒罵陣陣。

“……那便趕下來!”怒氣沖沖的男音聲洪如鐘,“你是外鄉人怎的?還是那南邊妖界來的?幾時容得南熒蠻子坐這兒吃茶了?還占的雅座,你大爺我這一世便沒聽過這等規矩!”

“爺,真不成!”另一道喉音又急又沙,“您行行好,外頭那街上都是軍爺,這節骨眼要鬧起來,還不得逮去衙門問哪……”

“上衙門也是南熒蹄子的事兒!正好教他們長記性,曉得這地界到底哪個做主!”

騷亂未歇,孫媒婆觑一眼牽狗大漢,環顧四周。茶館門外支着涼棚,設幾張方桌條凳,往日這時辰多坐得滿滿當當,眼下卻一片冷清,隻一個遊俠打扮的女子獨坐飲茶。不知是懼那兇悍惡犬,還是避那雅座茶客?孫媒婆念頭一轉,摸一摸頰上脂粉,将嘴角摸出一抹笑,才繞開那五頭黑犬,目不斜視入内。

茶館一樓門堪羅雀,店小二正勾背展臂攔在梯前,腳邊茶盞碎了一地。他矮着身,膝蓋半軟不硬,臉上幾乎苦出汁兒來,口裡不住哀求:“爺,爺……求您了,真要鬧起來這生意也做不得了……”

杵在他跟前的男子錦衣玉帶,手綽一柄紅鞘寶劍,雖是而立模樣,卻隻生得堪堪四尺,眼見小二弓身阻攔,愈發紅臉粗脖、怒不可遏。“生意?二層雅座都教畜生占了,你們還想做生意?沒瞧見這青天白日,連個上工的也不肯進來喝一碗茶?”男子喝道,猛地擡腳蹬開那小二,“滾開!”

那男子身量小,氣力卻足,一腳将店小二踢翻在地。他哀嚎一聲,驚得跪伏一旁的家奴膝行後縮,刺字的前額緊叩在地,腿下尿濕一片。“這不是虞家二爺嗎?”孫媒婆見狀揚聲笑歎,提裙跨進門檻,風風火火迎上前,“老遠便瞧見您那西北黃耳,哎呀,齊齊整整往外頭一蹲——那威風!撒蹄的馬兒見了也要吓破膽!”

恭維話悅耳,虞二爺一隻腳已邁上樓梯,聞言竟也站定,鐵着臉望過來。孫媒婆駐足梯下,掩口而笑:“今日這日頭好,怎地二爺火氣這般大?怕不是命裡帶旺,已旺出火了。”伸腳一碰那地上的店小二,她使個眼色唬道,“還不去上一壺涼茶,給虞二爺壓壓火?”

那小二會意,一骨碌爬起身,打着腳跌鑽進後廚。虞二爺這才負手旋身,借梯拔高一截,端量眼前人道:“孫媽媽也來吃茶?”

除去那些個做别家下人的,誰人當得起一聲“媽媽”?孫媒婆心底冷笑,面上卻不顯,隻笑眯眯道:“我一老媽子,那裡有虞二爺的福氣?不過收了人家茶水錢,出來讨口飯吃罷了。”她擺出豔羨神色,“這說起來,虞家大姑娘也好事将近了罷?前些日子瞧見聘禮隊伍進城,那陣仗可真是羨煞旁人呀。”

論及家族風光,虞二爺才現出一絲笑意:“可不是?隻可惜當日孫媽媽不得空,倒錯過了我家定親宴。”

孫媒婆笑臉吟吟,腹中已咒罵連天。她年輕時落魄,也曾教丈夫送去大戶人家洗衣做飯,待家中日漸寬裕才得脫身。其後她做過幾樁大媒,縣府便人人都尊稱她“孫柯伐”,也隻這虞家老二輕狂,依仗家中與皇城太傅有親,竟拿那陳年舊事戲谑。“那還是老媽子我沒福分,吃不上貴府的好茶飯。”她笑道,“聽聞親家上門提親,眼下還在虞家住着呢?二爺命旺,洩洩火也是應當,隻怕這打傷人鬧到縣衙,倒沖撞了虞大姑娘。二爺……也不好同大爺交代不是?”

嘴邊笑容一僵,虞二爺沉下臉。他一貫橫行霸道,卻還忌憚當家大哥的勢,倒便宜這婆子拿捏個正着。

“涼茶來了,涼茶來了!”小二提一壺茶趕出來,擦着汗湊到虞二爺跟前,“爺,您看……”

虞二爺冷哼:“既然孫柯伐開了口,大爺我便賣你一個面子。”他不接那茶,一拂袖要走,見那伏地的家奴身下一灘深水,頓時又怒上心頭。“還不快滾!”虞二爺蹬腳一踹,那瘦伶伶的家奴當真滾了幾滾,四肢亂顫往外爬。虞二爺陰臉走在後頭,嫌他丢人現眼,又發狠往他屁股上踢。

店小二忙感恩戴德相送:“多謝爺!多謝爺寬宏大量!”

待将主仆二人送出門,小二又一溜小跑地回來,不及收拾那碎盞臭尿,直迎到孫媒婆跟前不盡感激:“今日可多虧老姐姐了,這要真打起來,掌櫃的還不要我命哪!老姐姐真是神靈心腸,造福人間,救我小命……”

眼看他越吹越不着調,孫媒婆笑搡他一把,飛眉往二樓一挑,掏帕子掩唇,湊近低問:“上頭有幾個?”

店小二心領神會。“就一個。”他小聲答,“那一位大約為着藥田之事來的,茶沒吃夠半盞便去了申府,隻留家裡頭的在上邊。”

這倒不奇,孫媒婆便是得了申家小厮送的信。“暗地裡可有門人陪護着?”她又問。

“那我可瞧不出來。”小二眉毛抛得老高,壓低聲道,“盡是些刀尖上走的,功夫可厲害呢!我瞧着那一位生得人高馬大,走起路來竟鬼似的沒聲兒,湊近也聽不着呼氣,吓死個人了。”

食指朝他額角一戳,孫媒婆笑罵:“你個沒見識的!咱縣府習武的還少了?那武藝高強的不個個兒都這模樣?”她眯眼再瞄樓上,“那上頭那個呢?”

“那是個家裡頭的,自是沒功夫在身上。不過……”店小二欲言又止,轉而讨好咧嘴,“您眼力好,一瞧便知。”

孫媒婆一笑,從袖袋摸出一粒碎銀,塞他手心道:“上些好茶點來。”

細眼立時彎作短線,店小二接過錢,撒腿往後廚去。

孫媒婆獨伫梯前,手揉扶欄思量。按說申小公子這樁親是個香饽饽,可偏姑娘家在玄盾閣,縣府媒婆一聽要上那南山高牆裡提親,無不吓得魂飛魄散,左右推脫。孫媒婆自恃膽大,接了這燙手山芋,未想申縣令鳏居多年,内宅沒個主事婆娘,她與那申府管家一來二去地吃茶,竟未吃出半點内情。這兩眼一抹黑,要怎麼說親?難不成還獨個兒跑去玄盾閣那刀山火海打探?

是以她今日得信趕來,便是為探李雲珠口風,孰料恰逢虞二爺鬧的這一出。那閣主夫人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不知見了這陣仗,可會吓暈在雅座?

也該她倒竈,竟撞上虞家那小矮個兒。孫媒婆提腳上樓,心中暗笑。這虞老二性情暴烈、愛出風頭,院裡原也有得寵家奴,賞過主家虞姓,前些年卻逃走一個小的,躲進玄盾閣當了門人。坊間便傳起閑話,道那虞家二爺至今未娶,竟是好狎男童的緣故。虞老二盡失顔面,當即上南山索人,幾次三番不成,便與玄盾閣結下仇怨,非但待南熒人再無好臉色,更同那玄盾閣勢不兩立。

想到虞老二那恨得牙癢的模樣,孫媒婆心底痛快,臉上亦不覺喜氣洋洋。他這一鬧,倒替她省了事,唬那閣主夫人一場,不怕她拿架子。

二樓僅一條回字長廊,雅座無門,以屏風隔開,站立梯口一望,自一覽無餘。孫媒婆一眼尋見那孑坐窗畔的女子,忙端笑上前:“唷,不怪今日雅座清淨,原是李夫人在此鎮着。”正聽得小二步聲,孫媒婆徑自落座對席,“一早聽聞李夫人針線出衆,今日有幸遇見,必得請夫人吃上一壺好茶才是。”

她說得熱鬧,對面女子卻渾無回應,隻手捧茶盞,垂眼凝看窗外街市。店小二擺上茶點,孫媒婆乘機循她視線外觑,但見烈日灼灼,茶樓前人流枯出一眼平地,那虞二爺霸橫其間,腳下家奴滾作鞠球,斥罵哀叫依稀可聞。孫媒婆一哂,又看對席女子一身竹青色深衣,料子普通、衣緣素淨,臉上未施粉黛,松绾頸後的垂髻更無钗簪,便笃定她見識短淺,算不得甚麼人物。

“李夫人少來縣府,想必也不識得我這酸婆子。”待小二退下,孫媒婆才迤迤然開口,“敝姓孫,當了數十年紅娘,也算這縣府叫得起名号的媒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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