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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分合(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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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側小兒似有所悟,擡臉直望學舍門楣。感察小兒目光,印博汶冷嘲:“你卻伶俐,可惜眼盲心瞎,成日裡與蠢貨厮混一起。”掃視眼前衆人,他滿面鄙棄,“《神封古都圖》何等珍貴,夫子當年輕車簡從南下,變賣幾乎所有家産,也不舍這圖卷,仔細收藏!隻你們有眼無珠,日日面對寶圖,莫說品鑒,便是看也不曾細看!如今圖不在,你們這些馕糠貨色尚且懵然不覺,竟還一味沾沾自喜!”

一衆少年面面相看,這才明白個七八分。“那還不是你……”婁家祯強咽嘴邊話,改口又道:“若非我們無故被拘,夫子何須拿那甚麼古都圖作保!”

“藥田遇劫,衙門依律查案,還委屈你了?”印博汶橫眉冷對,“不過幾條賤命,也敢言之鑿鑿,目無法紀。依我看,合該極刑處置,殺雞儆猴!”

“殺”聲力勁,驚台燭扭跳,滿室長影搖晃。對面語塞,卻聽一道話音拂耳:

“依律原非秉公,如須掏盡家底以易公正,錯也絕不在人。”

聲定燈影住,衆人循聲回首,隻見楊青卓負手而來,一身雪青顔色的申相玉辿步在旁,數名同窗跟随其後。邱凡骐埋頭混迹人群間,殿後的張祐齊伸頭探看,悄悄跑到大哥身邊。

“夫子!”

“夫子。”

學舍中人紛讓行禮,隻印博汶緊拳而立,待夫子徐步而至,他才眼角僵跳,略一拱手。

“夫子言下之意,錯在本朝律法?”他直截了當道。“亂世用重典,盛世施仁政。律法為人所制,因地而生,因時而異,原無定數。”楊青卓從容站定,不露聲色,“公道卻自在人心。”

“公道乃人之公道,而非賤奴的公道!”印博汶怫然怒道,“夫子一心護學子,竟以《神封古都圖》換這些個賤命,卻如何對得起這傳世名作,又如何對得起珍藏其千百年,曆經兩朝亂世也無損無毀的先人!”

這質問聲色俱厲、言辭不敬,申相玉聽罷垂眼,楊青卓卻不愠不怒。“博汶以為,《神封古都圖》何以為傳世名作?”他問。

“自是因它獨一無二!”少年想也不想道,“《神封古都圖》乃人界首幅整絹長卷畫,其技法之精妙更空前絕後。加之色出東南開采的各色奇石,便是曆經兩千年洗禮,此圖亦光彩如新!隻要不毀于戰亂和蠢夯泥腿——”他怒從心起,瞪視那縮聚夫子背後的賤奴,“必成絕世名作!”

撫須颔首,楊青卓看身畔學生。

“相玉以為呢?”

申相玉恭施一禮。“博汶所言在理。”他答道,“且元朝一統五族,國都神封物阜民豐,土木、水利與文化皆盛極一時,後世無不瞻仰,天下有識之士亦心向往之,更志在複其風光。可惜元朝史料多滅失于戰亂,惟此圖作成于亨朝初年,已近神封盛時,多有考據,不失為人界盛世之遺迹,是為‘古都滅,景猶存’,人可非,物卻是。因此相玉以為,此圖之重在乎技法之妙、用材之珍,更在乎其為人族繁盛之證。”

“相玉兄所言甚是!”印博汶拱手緻敬,鐵臉一轉,得見夫子亦面現賞識之色。“子仁初來學堂時,亦曾細觀那神封古都圖。”楊青卓手撚銀須,轉向身後小兒,“當日老夫問你可喜愛此圖,你卻道你好奇圖中古城風貌,是也不是?”

周子仁俯首恭順道:“是。子仁見識淺薄,未曾親赴神封,從前觀風俗圖畫,亦隻得見騎射、農桑、雜技一類,如《神封古都圖》一般包羅萬象的卻是鮮見。”

“那你可喜歡?”楊青卓又問。

“喜歡。”小兒坦誠而答,“畫中人物成百上千,觀衣着形貌,五族俱在,兼有官貴四民,以及獲罪為奴的賤民。縱覽全卷,可見轎夫也好,乘轎之人也罷,不論是何身份、是何境遇,或喜、或悲、或驚、或怒,人人皆刻畫入微。且除去人,圖中還得見牛馬、貓狗、鳥雀、池魚……但凡生靈,無不自成風景,而非陪襯。”他略低下臉,“子仁喜愛這畫中萬物,亦喜愛畫師着眼萬物,無偏無私之心。”

印博汶面僵如石,楊青卓欣然而笑:“子仁心在天地,老夫自愧弗如啊。”見那小兒慚惶欲拜,楊青卓伸手一扶,面色和藹,“不必多禮。”

環視身周學子,他眼中盡是笑意,目光落定印博汶眼底。“你三人所答皆有理。元朝之盛,原非始帝一人之盛,更非北辰一族之盛,是以《神封古都圖》之盛景,亦得成于畫中萬物,一筆一畫俱不可缺。”楊青卓泰然道,“正如公道得成于千心①,一人一命均不可棄。”

對面義正辭嚴,印博汶縱有一肚子言語,亦難強辯。“博汶敬夫子仁義,卻不敢苟同。”他口吻猶自冷硬,“事已至此,多說無益,但願那寶圖有個好去處,夫子一片苦心也不至教辜負。”胸中郁氣難纾,他踢開腳邊茶盞碎片,拂袖落座,再不肯多看旁人一眼。

木伏在地的家奴慌忙爬起,窸窸窣窣收拾狼藉。印博汶端坐書案前,隻感胸悶氣短、口幹舌燥,卻望那案旁茶壺不語。背後一片賤奴跪地聲。

“深謝夫子救命之恩!”

“起罷。”夫子語音含笑,“師徒如父子,老夫自知爾等秉性,此事将來不必再提。好好念書,守心為人便是。”

應諾聲嘈嘈切切,印博汶不必回頭,自可想見他們賊頭鼠腦的形狀。人息漸四散,他聽得那些粗笨腳步各歸其位,喳喳議論摻雜其間。“你看過那幅畫麼?”許雙明那竊語入耳,“當真有他們說的那般好?”

“從前細瞧過,我不知賞鑒,也說不出所以然。”答他的是他那奸猾二弟,“不過……畫很美,方才子仁說的也确真。”

“祐安平日裡拿枝子劃拉,我瞧着也畫得有模有樣。”那許雙明便嘟嘟囔囔,“要買得起紙布便好了,不定祐安也畫得甚麼傳世名作。”

蠢奴塗鴉,也敢比拟傳世名作?印博汶冷笑不止,更嫌奴仆髒臭,自取一隻新茶盞,聽一串腳步靠近。“博汶兄莫與他們置氣。”來人賠笑斟茶,“那《神封古都圖》這般貴重,想來不論誰人珍藏,都不舍糟蹋了去。”

那端茶的手倒還算幹淨。印博汶接過熱茶,睨一眼郁有旭傻笑的臉。穿戴齊整,也算體面。“一會兒你去通知同伍那四個丙生,自今日起,午後上你家溫書,一個也不許躲懶。”印博汶飲一口茶道。

“啊,啊?”那呆子訝異。

“旁人要聚衆生事,便随他們去。同伍那幾個卻休想惹事生非。”印博汶不甚耐煩,“我可丢不起這人。”

“博汶兄說的是。”郁有旭明白過來,卻更是坐立不安,“隻是……我家?”

少年自碗緣瞪他。“怎麼,你想讓我去賤奴那髒地?還是想教賤奴污了我印府大門?”

“不是,不是……”對方竟結巴起來,“但……但是我……”

眼看他畏畏縮縮,印博汶耐性盡滅,重重一擱茶碗,振出半盞滾茶。“扭扭捏捏,半天不成言語!你是有何隐疾不成?”他怒斥。

“沒有,沒有!”那呆子慌裡慌張,終于捋直舌頭,“我這便去知會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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