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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分合(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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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北午時街市喧鬧。

道旁鋪面攘攘,磚砌的青牆擠進長巷,牽民居檐頂連綿,炊煙交纏蕩散。郁有旭領印博汶一行入院,才吱呀推開院門,即聞東面庖房響動,一紅衫女子鑽出簾來,觌面撞見滿院少年,竟張口吓住腳,竹竿般挺在門前。她瞧着不過而立年紀,豔麗紅衣撐出一張俏臉,嫩生生似銀蕊,左頰刺字已褪去墨色,肉粉疤痕如露綴面。這模樣撞進眼底,引得印博汶緊起眉頭,未及開口,便聽郁有旭急吼吼呵斥:“杵那兒做甚!沒見客來麼?快去備茶!”

那女子粉口合張,癡癡呆呆應了一聲,忙不疊又鑽回庖房。斜睨那縮入簾後的紅裙,印博汶随郁有旭踱進堂屋:“你家還有私奴?”

“家父前些年買的燒飯婆子,博汶兄見笑了。”郁有旭擦一把額上虛汗,推着手請他上座,“快請坐,請坐——我這便挪張桌案來——”

印博汶卻止步堂中,環顧一圈。鎮上街市吵鬧,附近宅院大多狹小緊湊,郁家廳堂自也稱不上寬敞,闆壁前一張四方桌、兩把太師椅,側設一套茶案、扶椅,便隻留出曲通内院的過道,昏蒙蒙一片。手捧書匣的仆從停立他身旁,同伍四個丙生跟在最後,見廳中已無立足之地,索性團擠門檻邊,咬着耳朵不前。

條案上擺一隻描金蓮紋香籠,堂間縷縷熏香甜膩。印博汶掃上一眼,負手立定原處。“既前來叨擾,還需先拜見令尊。”他道,“煩你引見罷。”

郁有旭賠笑:“家父做的藥材買賣,因是小本生意,每日須得親去櫃台,總要入日才回。”

外間步聲遲滞,有人息回轉門階下。印博汶聽着那人息入内,口中隻問:“那令堂呢?”

門邊幾名少年擠讓開來,紅衫女子垂首而過,端茶送至郁有旭身旁。“家母福薄,早年過了身,所以家中已無長輩了。”郁有旭滿臉端笑,錯眼瞧見那女子端來的茶碗,面色驟然一變:“怎的拿了這套舊的!”紅衫女子一戰,雙膝險要跌地,盤中的白瓷茶碗碰倒大片。郁有旭扭起眉眼,怒聲訓斥:“博汶兄可是貴客!還不去換那套青白瓷的來,再新沏一壺茶!”

那女子不敢擡頭,蚊聲顫答:“可家主交代過……”

“我說什麼便是什麼!誰許你頂嘴的!”郁有旭聲調燒得更高,“還不快去!”

“那,那這些……”女子微送雙手,那茶盤裡還坐着兩盞未潑的熱茶。婁家祯在丙生叢裡擡頭:“我吃。”他手一伸便端來茶碗,仰頭牛飲而盡,又去拿另一盞。

郁有旭見了生怒,幾近跳将起來:“博汶兄都未吃上茶,幾時輪到你先吃了!”

“那不然你潑掉呀?”那婁家祯隻管撈茶碗在手,“瞧你也舍不得那點茶葉,倒不如我吃了,也不教浪費。”說罷又咕咚咚飲見底,龇牙沖郁有旭一笑,将兩隻空茶碗扣回茶盤。面上登時紅得厲害,郁有旭扯直脖頸,直瞪那女子道:“去洗幹淨!”

對方忙扶起茶碗要走,孰料甫一轉身,竟教一隻鐵掌鉗住左腕,袖口一縮,露出一截足金的素镯。“你一個私奴,竟敢偷用主人家的東西?”頭頂一道冷冰冰的話音反問。

茶盤跌翻出手,白瓷的茶盞嘩啦啦摔碎。紅衫女子驚恐擡臉,迎上那佩刀“貴客”的目光,兩腿一軟,人便如破口袋般癟下地,僅一隻腕子還挂在那鐵掌間。“這不是……不是……”她哆哆嗦嗦出聲,不住去瞧那僵立在旁的郁有旭。

“不是什麼?”印博汶聲色冷峻,“不是你偷的,是主人家賞的?”

那女子抖個寒噤,霎時沒了聲。“方才我便奇怪,這屋裡頭沒有女眷,焚的卻是女子愛用的四和香。唯一一個奴仆,穿着還與主人家一般體面。”側眼轉向身畔同窗,印博汶将那手腕狠狠一推,“隻怕這位也不是甚麼燒飯婆子,而是令堂了。”

郁有旭面色煞白,半軟的膝蓋強支雙腿。“博汶兄……她、她真不是我母親!”他颠三倒四道,“我娘走後,家父才将這東西買回來……她不過在房中伺候,哄得我爹多賞了幾件衣裳首飾……這,這才——”

“我朝法令未禁與南熒人通婚,卻在西南也少有以奴為妻者,不過是因百姓還知禮義廉恥。”印博汶冷聲打斷,“她伺候令尊也好,伺候你也罷,丢的是你家顔面,不必與我說道。”

慘白的臉膛漲得通紅,郁有旭磕磕巴巴要解釋,卻見對方滿面嫌惡,扭頭闊步而去。“博汶兄……博汶兄!”少年急忙欲追,才邁出半步即教那些奴仆擠開,踉跄着跌進扶椅。門旁一陣低笑,婁家祯憋得肩膀直顫,看那郁有旭怔坐發癡,忙忍住笑道:“那我們也回了。”邊說邊左推右搡,将三個同伴哄趕出院。

哄笑聲逃遠,郁有旭癱坐椅間,漸聞得鞋底咯吱擦響。他低下頭,方覺腳下還碾着碎瓷片。熱茶潑灑一地,條蟲似的茶葉半浸水漬裡,那紅衫女子也伏跪水漬裡。耳旁顫泣輕輕,郁有旭呆望水漬間暗褐的茶葉,心口忽燒起一汪邪火,好似那瓷片紮入腳心,那熱茶鑽進血口,滾燙地淌過身體。他渾身一顫,猛然燙跳起來,抄起牆角一柄人高的竹帚,不要命地沖那女子抽打。

“賤人!賤人!”他咆哮罵道,“我打死你個賤人!我打死你個千人騎、萬人入的母狗!”

細韌的枝條抽下去,割開那單薄衣衫,沒幾下便見了血。那女子滾爬、哀叫,撲在滿地碎瓷片裡,紮得手心、胸口血肉模糊。叫罵高亢,哭喊凄厲,聲聲闖出半敞的院門,又闖破磚壘的院牆。門外行人圍聚,牆頂鄰裡探頭。郁有旭卻目不能視、耳不能聽,直教那團火熱顔色燒紅了眼,不住掄起臂膀打罵。

郁家老爺聞訊趕回,搡開人牆入院,累得面紅耳赤、氣喘籲籲。他砰地掩上院門,疾奔進堂中,便見那紅衫女子血淋淋滾作一團,兒子高舉的帚杆已劈成兩半,讓他緊攥在手,絞得拳縫裡冒出血星,還渾然不覺。

“旭兒——旭兒!”郁老爺急搶上前,拿住那劈裂的帚杆,“你撒的什麼混賬氣!怎可打你母親!”

少年不知哪來的力氣,竟一把将那竹帚奪去。

“這東西不是我母親!”他沖父親嘶喊,“我娘早幾年就死了!這東西不過是你買回來的狗!”

“放你娘的屁!讀這許多年書,都讀進你姥姥家了!”郁老爺破口大罵,“秋濯是我續弦來的,哪怕她非你生母,你也該拿她當母親來敬!”

“呸!”郁有旭一摔竹帚,頸側青筋直跳,“哪家喊賤奴作母親,丢人都丢到八百裡外了!”

“你們那學堂沒有賤籍同窗?你要嫌丢人,怎的還日日去讀書!”

父子倆對罵如雷震耳,那趴縮在地的女子抽動一下,睜眼隻見天地紅蒙,耳内嗡嗡。她顫巍巍伸出手,一點一點往前爬。

“我不讀書,難道還等着承你那破營生!”她聽見少年吼叫, “原好好的住大院,要不是你非得給這母狗贖身,花光了家裡的銀子,我們何至搬到這小破院裡!”一串叮啷啷的巨響,“一套像樣的茶具也拿不出手!”

碎瓷片撞在腿旁,紮進膝肉。紅衫女子伸着麻木的手,兀自爬向方桌。“好哇,好哇!”她又聽見郁老爺的怒咆,“嚷了半天,你不過是惦記老子那點銀子!今日我話撂這裡,你老子我便是躺了棺材,也不會留一個銅闆給你!”

“不給就不給,誰還指着你了!”年輕的喉音在近旁叫嚷,“你一死,我便将這母狗賣了,換幾個銀子給你下葬!”

她終于爬進桌底,挪動僵痛的四肢,抱起膝蓋,腕間冷硬的金圈勒進肉裡。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竹帚撞翻扶椅,“讓她爬你的床不夠,還令我喊她母親?你做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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