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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無明(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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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明念夜裡還會上你那去?”巫采瓊挑起秀眉。小兒含着半枚糖,腮幫鼓鼓,老實點頭:“嗯,有時會。”他總是尋不着阿姐,便隻能等阿姐來尋他。

少女聽罷卻發起橫,扭頭沖母親道:“不許給他!”她要吃便自個兒來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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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日天泣難止。

山谷悶熱,柴枝見潮,生火愈發繁難。許雙明煮開一鍋蠶繭,吩咐幺弟在竈下添柴,不等湯冷即撈出繭來,又将另一筐下鍋。待坐到堂屋抽絲,兄弟兩個皆已灰頭土臉、滿身熱汗。封窗的篾席移出窄縫透風,漏雨聲簌簌,伴紡車嘎達搖晃。張祐安搖着手柄,看那銀絲一圈圈纏上竹框,忽然仰臉:“大哥,家祯大哥和娭毑還要絞生絲麼?”

殘缺的左手夾緊白繭,許雙明抽出細絲,半天隻答:“不曉得。”

張祐安于是垂下頭去,繼續搖動那手柄。“上回娭毑說,白果煮湯好吃。”他咕哝,“我還答應要采白果給娭毑的。”

擡肘擦一把臉,許雙明啞着聲說:“不怕,待夫子說服了印家,我們便煮湯給娭毑吃。”

幺弟點點頭。人聲回寂,屋中一時又隻紡車搖響。

“怎的就你兩個在?”

一道話音乍響耳旁,唬得張祐安跌個屁墩,險要踢翻紡車。他張皇一瞧,堂屋裡不知何時長出個人來,衣裳、頭發濕漉漉挂着水,滴滴答答,渾似上岸水鬼。“李明念!”許雙明卻驚跳起身,一把抓住那水鬼胳膊,“你、你上哪去了!”

他喉音哽咽,紅腫的眼眶竟還包着淚。李明念見了一住,拍開他手道:“大呼小叫做甚?”她眼神移向那夯跌在地的小兒,“秀禾他們呢?”

那小兒終于認出她,仍吓得心驚膽戰,縮躲大哥身後,緊巴那兩杆腿。“上……上山去了。”他鼓足勇氣道。許雙明連忙抹過眼睛。“你上哪去了?”他又問,“子仁說這幾日都未見到你,還得托巫采瓊給你帶話。”

“我上哪不必與你交代。”李明念懶于寒暄,徑往席間一坐,“尋我何事,說。”

“你等等。”少年将掌間蠶繭塞與幺弟,“祐安拿着。”

他疾奔入内室,腳步太急,似還教什麼絆下一跤,才急匆匆撞将出來,拍幾枚銅闆在案頭。“這是上回欠你的。”許雙明喘着粗氣,又拎起一隻錢袋,“還有這個……夠你教我内功了罷?”

聽他這亂七八糟的吐息,确得教一教。李明念接過錢袋,掂了掂分量,打開一睨,竟是一口袋白花花的碎銀。她頓了身形,指間幾乎挂不住錢袋,面上卻不顯,束起袋口淡道:“夠教半年。”

許雙明兩眼一瞪:“才半年!”

“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李明念臉不紅氣不喘,“若半年還摸不着關竅,再教你十年也是無用。”

她本是坐地起價,料定他要讨還一番,卻見他讷讷應一聲“哦”,呆頭呆腦道:“你不問我哪來的銀子?”“到我手上便是我的,問那麼多做甚?”當即将錢袋揣入衣襟,李明念拿眼角端量他,“你尋我便是為這個?”四處托人來尋,害她以為甚麼大事,得了信即冒雨趕過來。

一旁張祐安插不上話,摳手偷瞧左右,悄悄溜進内室。許雙明不察,隻緊看眼前少女:“我是想問你,若内功深厚,是不是偷入那些大宅大院……也不會教人發覺?”

“内功乃根基,藏匿氣息是另一碼事。”李明念折腿擰幹裙擺,“要論隐身,玄盾閣門人和影衛自是擅長。你想學這個,另外開價。”

“那你能進印家院子麼?會不會教人逮住?”

“鎮長印柄瑜?”她忖度少頃,觑得張祐安捧出件幹淨衣衫,“他身邊有影衛,不過也不礙事。”

許雙明急捉她左肩。

“你幫我個忙,我支給你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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婁家祯奔走廊中。暴雨如注,長廊大半濕亮,僅牆根側旁一縫窄道暗淡。腳下不時打滑,他提着心急走,手裡銅壺僵擺,滾燙的熱氣灼擦腰間。

已逾午飯時候,庖房下人大多得閑片刻,正自摸尋吃食裹腹。掌廚的還需緊備糕點、涼茶,恐大竈悶熱,即轉至東偏院的小竈忙活,不取火,隻令奴仆燒湯往送。未及趕進院中,婁家祯已聞得那掌廚隔窗呼喝:“湯哪?湯怎麼還沒燒好!”“來了——來了!”少年伸起脖子回喊,一個跨步沖進院内,教蕩出的滾水燙着腿側,卻不敢住腳。

掌廚正弓身揉面,耳聽步聲入内,回頭便大罵:“腳長着擺看哪?手爬都比你快!”看清少年手中銅壺,他又臉色一變,“怎的隻燒了這點!”

“還……還有一壺,我這就送來!”婁家祯上氣不接下氣,額汗流進眼角,澀得兩眼難睜,隻情往竈台邊跑。“真個蠢畜!”他聽見那掌廚咒罵,“還說甚麼一個當倆用,來了這麼些天,連湯都燒不利索!”

屋内四角皆置水缸,掌廚貪涼,陰雨天也将井水灑個滿地。婁家祯心急,不知竈腳還墊着塊鵝卵石,濕足踩上前,隻覺腳底一滑,竟跌了個腦着地。天地倒轉,什麼物件摔在身前,又骨碌碌滾下去。他眼前發黑,忽覺出頸間、胸口熱辣辣一片,人便掙彈起來,失聲哀叫:“啊!燙——燙!”

“哎呀!”那掌廚急忙閃避,見銅壺摔翻在地,滾水潑灑已盡,登時惱得急赤白臉,張口就罵:“倒竈東西!賠錢貨色!”

他又跳又罵,那地上的少年卻那裡聽得見?府内奴仆衣衫單薄,入夏更隻着單衣,滾水一潑,已教他頸前、胸間燎出大片水疱。他翻滾哀嚎,撕扯開襟口,好容易掙挫起身,連滾帶爬撲向水缸,也不見那飄在缸口的水瓢,捧起涼水便往胸前潑。掌廚的将他扯開,一掼在地:“才打的井水,哪個許你用的!”見少年還要往水缸爬,掌廚飛腳踹進他腰間,“還不快滾去燒湯!要誤了我的事,便将你那賠錢的祖宗扔井裡去!”

“我就去——我就去……”婁家祯打着抖,疼得眼裡滾淚,撿銅壺爬起身,跌撞出門檻。

“要兩壺!”那掌廚在他身後高喊。

屋外大雨依舊,長廊地闆濕滑,沾水的腳印沿路滿布。婁家祯跑向庖房,一路栽了數回跟頭,鑽到竈下時已是唇破鼻腫。幫廚早躲去午睡,庖房的奴仆盡聚廊偷涼,眼見他一身狼狽,也無人理睬。所幸竈火未熄,他添上幾塊粗炭,忙又打水燒湯,合上銅蓋才敢背過身,扯衣襟查看那燙傷。

皮肉緊紅,水疱成片,擦破的肉泡流出濃液,針蟄般疼。婁家祯淚湧不止,咬緊牙根四顧,見左右無人,方摸向牆邊水缸。幾滴涼水砸上腦門,他止步,仰臉上看,竟見得一人影貓在梁間,正垂臉與他對望。少年一吓:“李、李——”他反應過來,急捂住嘴,唯恐驚動旁人。

梁上人扔給他一枚紙包。

“塗上,燙傷也能用。”

婁家祯驚疑未定,才接那紙包入手,又見一隻口袋摔落腳邊。“許明明給的,說是夠吃十天,往後再交我帶與你。”頭頂女聲徑自說道,“他讓我轉告你,楊夫子已找過印博汶,那姓印的雖不許你去學堂,也答應不會為難你。”

拾起那口袋解開,婁家祯低頭一看,内裡盡兜的赤色寒水石。他眼眶一燙,再仰起臉。

“雙明……他們還好嗎?”

“他們好歹是公奴,無需你擔心。”梁上少女答得直白,“聽許明明說,上回他教你背過内功口訣?還記得麼?”

少年抹去眼淚,使勁點頭。

“依那口訣引氣,身子會比尋常人更強健。”對方于是道,“好自為之。”

眼看她身形一動、作勢要走,婁家祯忙嘶聲叫住:“等、等等!你有吃的麼?”

那梁上人似已住身,他卻淚眼模糊,隻依稀瞧見一團暗影。他忍住哽咽,擠出聲道:

“娭毑……已幾日沒吃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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