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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因緣合(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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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住,實是沒有了。”他道。

對方幹立着,啞了聲。

“回去罷。”苗嬸扯他衣袖,“二老省得你念着的。”

男子惘惘不應,任她扯轉身子,亦步亦趨别往左巷。張祐齊立起身,不覺跟到屋角尋望。

那背影深入巷裡,好似苗嬸背後另一口兜袋,搖搖擺擺,空空蕩蕩。

又是一夜雹打雨落。

四下靜得僅聞雹聲時,張祐齊睜眼躺在被裡,翻覆難眠。飛雹嘩啦啦敲擊房頂,四壁俱顫,震天般響動。梁頂漆黑一片,他怔看許久,悄爬出被窩,摸黑裁下一角被罩,又尋針線胡亂縫緊豁口。

小弟蜷在被底,還打着細細的鼻鼾。張祐齊趴伏榻前,将那角被罩仔細抹平,壓進草紮的枕下,才往手心呵一口熱氣,鑽回被裡。他一身冰涼,蟄得張祐安縮躲一下,胸口露出窄被。張祐齊隻好支起身,替小兒掖緊被角,貼向他熱烘烘的後背。

翌日一早,天色微明,内室碗燭仍未點起。睡夢間聽得起身的動靜,張祐安也爬将起來,四處摸尋冬衣。“祐安,記得苗嬸家麼?”頭頂遞來一團物件,“她家有個伯伯,昨日來讨過麻帕。你晚些去一趟,把這個送與他,再看看他那兒柴禾可還夠用,回來告訴我。”

分辨出二哥的聲音,張祐安揉一揉睡眼,認得面前是隻舊藥罐,不過拳頭大,一小片方布半裹在外。他倦打個哈欠,答聲“好”,揣那藥罐入懷。

苗家屋舍偏坐主街北端。

呷過早上一碗燙茶,張祐安一路飛跑而來,褲腳滿濺泥點,肚裡熱水将身軀蕩得發脹。他攀上竹梯,叩一叩緊合的柴扉,半晌不見應門,才又使勁叩響幾下。身後遠遠傳來呼喚:“祐安,祐安——”張祐安回過頭,見鄰戶走出一個婦人,扶在自家梯上高聲道:“她家的不是一早出去燒飯了麼?你拍門做甚?”

朔風迷眼,張祐安瞧不清她面孔,揚起聲答:“二哥說她家還有一位伯伯!”

“那怕是睡了,你望窗子裡看看!”

“欸!”張祐安應下來,摸着牆繞到屋後,尋見篾席封死的窗框。那窗開向北面,躲在檐下前眺,隻望得一截窄長的天,還有又高又尖的竹牆。張祐安不敢叫喚,踮起腳,從窗裡扒開一縫,往内擠眼觑看。

屋子裡昏昏蒙蒙,似有人影立于當中。他瞧不真切,隻好再将那縫隙扒寬。一斜暗淡天光打進屋内,擦出兩道紅腫皮膚,滿結凍瘡,懸在半空。

循那皮膚望上去,張祐安一個縮顫,跌坐下地。

-

時至月末,山中草折生寂。

南山西面泉流近竭,溪壑亂石間架一座栅居,半面屋宇高懸枯水之上。李明念翻進檐下,窺得北窗高高支起,窗棱邊露一角桌案,彩描的雁魚銅燈燃擺案頭,旁置一隻素布包袱,伴燈影飄飄,卻不顯人息。

“瞧夠了便進來。”窗裡響起人聲,“替你置備了冬衣,正好拿去。”

李明念縱下屋梁,落腳窗外。

“我不穿花裡胡哨的衣裳。”

“是你慣穿的。”李景峰端坐案前,細閱手中賬冊,“看你腳上那雙還結實,便未買新靴。”

滿腹狐疑難解,李明念捺住語刺,隻不去碰那案頭包袱。

“銀子不夠。”她道。

一隻錢袋抛将過來。李明念穩穩接住,扯開繩口一看,竟是滿滿一袋碎金。她估出數目,也不看燈下那包冬衣,揣起錢袋要走,卻聽窗内人啟聲:“如今瘟病之事傳開,鄉民恐慌,盡皆囤米存藥,鎮上糧藥之價已然溢漲。采買藥材,須得去外鄉。”

李明念頓住身。

“我知道。”

李景峰翻動賬冊,自始未從那賬目裡擡頭。“神诒,野蘋,四象。此三鎮皆發疫災,鄰鄉藥價亦已波動。”他道,“去大橫罷。人手不夠,可叫上席韌和阿鴻,再從劍閣調兩個門人。我已打過招呼,近幾日他們不會有差事。”

貼襟的錢袋竟有些發燙。李明念回望向窗。

“你有什麼目的?”她問。

指尖撥在頁緣,李景峰轉過臉,與她隔窗相視。

“你又有何目的?”他問。

溪石間流水涓涓,細微的擊石聲輕振地闆。兩人僵持迂久,終是李景峰斂回目光,揀過另一本賬冊攤開。“我不過安排錢财人手,舉手之勞而已。”他拾筆蘸墨,“你卻為張家人夜闖印府劫囚,還與父親頂撞,惹他明令除你影衛資格。如此舉動,已屬不計得失,豁出性命。”

李明念還盯着他的眼。她有一瞬錯覺,仿佛自己從未看清他的臉。

“影衛之事我會另想法子。”她轉開話鋒。

那人眼簾半垂,一雙瞳仁藏在眼睫下,隻随筆杆而動。“入閣或者還可鑽閣規的空子,可門人擇主立契,卻盡由父親裁斷。你心中應當有數。”他筆鋒不歇,“你已自毀姻緣,又再無脫籍之能。可曾想過将來退路?”

燈火在輕細的水聲間顫動。

“我原就沒有退路。”李明念開口。

李景峰住筆,似欲擡眼,卻如舊落目賬面之間。

“初雪在即,今冬也會極冷。”他道,“換上冬衣罷。”

枯泉漸咽,山林中亂樹叢生,遍地折枝敗草。

李明念穿過林叢,堪堪踏上山腰石梯,即望峰頂雲巒倒懸,飄雪似屑。她駐足而眺,漆黑的閣影猶立石梯盡頭,籠住熒熒燈輝,飛雪間明明滅滅。

點點涼意撲眼,李明念随風旋身,極目山腳。煌煌火把圍封鎮南,内側一圈竹牆遠若黑線,一條南北主道貫穿當中,倒似玄盾閣高牆合圍、頭尾相對,空餘那截狹窄山門,挂兩盞油燈,照亮她腳下直通山頂的孤梯。

南山高闊,卻隻有這一條道路。

風雪寒切,兩柄橫刀顫擺腰側。李明念隻手按住,跳下石梯,折向自己那幢竹屋。

栅居林影掩映,一條五尺人影候立檐下,寬長的袍袖翻飛不住。

李明念停步竹梯前,看那人欠身行禮:“深夜叨擾。不知小姐明日可還要去鎮南?”

“有話直說。”李明念道。

巫重陽摸出襟内一封書劄,斜插入腳邊包袱。“鎮南之事,小女在縣府亦略有耳聞。”他腳步未動,隻拱手将那包袱遞上前,“這是小女給張秀禾的書信,還有她托我置備的物件。請小姐代巫某轉交。”

掠一眼他斜倚在旁的鐵傘,李明念近前接下,扯開包袱查看。

盡是補氣吊命的山參。不對症,卻也用得上。

“她在申家情形如何?”她看着那山參。

“多謝小姐挂心。縣府尚無疫情,采瓊在申家一切平安。”

“我問的不是這個。”

巫重陽直起身,鬓間幾縷灰發拂過眼前。“衣食無憂,合家無虞。這便是為父平生所願了。”他答,“小姐若記挂,還請多多去信罷。小女定會歡喜。”

李明念拴緊包袱:“她本不必為這樣的事歡喜。”

檐下人一笑,撿起鐵傘撐開。

“‘月兒彎彎照九州,幾家歡喜幾家愁’。小姐是聰明人,應當更明白這道理才是。”

漫天玉屑打旋,雖在深夜,卻似白天。李明念背起包袱,拾級而上。

“有人卻道我夯。”她道,“蠢夯一世,便一世也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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