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至,一股料峭寒風越過南山。
午後陰雲蔽日,低垂的雲層似與飛檐相接。印府庖房竈火已熄,東院奴仆盡歇廊下,各個蔫頭耷腦,偶聞履響才擡一擡眼皮,繼又歪下頭去。婁家祯照舊窩在柴房階前,身上也照舊是夏日穿的單衣,背上濕汗早已幹透。他肚裡空空,隻得靠坐階邊,勉力凝住心神,朝頭頂那團沉在雲海的日輪吐息。
遠處有腳步刮擦,雜着罵罵咧咧的人語,沿遊廊而近。婁家祯望過去,見掌廚膀大腰粗的影子冒出廊端。他走得搖搖晃晃,手提半人高的木桶,一塊薄布蓋住桶口,顫巍巍地飄擺。幫廚尚在病中,院裡人手短缺,累得他每日親去領庖房下人的吃食,自是滿肚子怨氣。
望得婁家祯呆坐階下,那掌廚擡高下巴罵道:
“你是死人怎的!還不來幫忙!”
婁家祯一骨碌爬起身,翻進遊廊去接那木桶,掀開白布瞧上一眼。半涼的馕餅盡沉在桶底,松松散散堆疊起來,還不到半桶。這便是奴仆們一整日的吃食。
“怎的又隻這一點?”婁家祯嘟囔。
掌廚聞言便揚起巴掌,奈何大病初愈,他正累得氣喘籲籲,那巴掌虛晃一圈,隻撐上腿根。
“有你一口便不錯了!提庖房去!”他有氣無力吼道。
婁家祯腦袋一縮,飛快撈出一塊馕餅叼住,提起木桶奔向庖房。
桶底嗵一聲落定階前,那些團縮廊下的身影一個個豎起來。婁家祯撒開提杆便跑,忽見門洞外閃出一座黑影,虧得他及時住腳,才未一頭撞将上去。
那大塊頭杵在院門當中,身子擋住大半門洞,直愣愣瞧着他。
喉嚨險些噎住,婁家祯接住嘴邊掉下的馕餅,沒好氣道:“你做甚?”
大塊頭不吱聲,将手一伸,遞出半塊馕餅。
婁家祯倒退一步,看看他的臉,再看看那半塊馕餅。他稍作思量,一把拿過那餅塊跑開,頭也不回,生怕對方再追上來。
身後沒有腳步聲跟上。婁家祯一連逃出百餘步,繞過遊廊才扭頭,隻見掌廚正叫罵着跨進庖房,門洞前哪裡還有那大塊頭的蹤影。婁家祯停下腳步。他如今已認得那人,知他原在後院看門,從前不來東院走動,近日卻三不五時尋過來,也不知安的什麼心。
瞧一眼手裡的餅塊,婁家祯重又拽步,徑往西去。
正是主人家午睡的時候,西院奴仆來來往往,大多要經過池邊回廊。婁家祯貓在廊邊花窗下,不時往窗格裡窺視,瞥得一瘦伶伶的姑娘奔近,手裡也提一隻半人高的木桶,腳步卻輕捷穩當。
“梧桐,梧桐!”婁家祯小聲呼喚。
那姑娘住了腳,見婁家祯從窗後露出腦袋,忙左右看看,将木桶提到廊外,才抹抹手,悄沒聲兒湊近前。她在院裡倒夜香、刷馬桶,成日與穢物為伴,縱使撇下那木桶,身上也仍有一股異味,便不敢挨人太近,隻隔窗蹲下,又往後挪了挪,睜着一雙蜜色的眼睛看他。那雙眼睛很大,生在瘦小蠟黃的臉上卻無甚神采,盯着人瞧倒顯得格外瘆人。她因此挨過打,于是慣常目光躲閃,與人交談也隻敢瞄上一眼,再慌慌張張低下眼去。
婁家祯叼餅在口,将那半塊馕餅撕作兩份,分一半遞過窗格。
“給。”他含混道,“那個阿榕又分了我一半,你也吃。”
梧桐看一眼那餅塊,雙手還抹在膝前。“你吃罷。”她低聲說,“我是女子,本該吃得少些。”
“那怎麼行。”婁家祯拿出口中馕餅,“你幹的活不比我少,原就不該隻吃那點東西。”
梧桐又擡了下眼皮,喉嚨裡悄悄一咽。
“可管事說,女子的應當是男子的一半。”
“管事的話莫信,他那是自個兒要搜刮油水,唬你們的。”婁家祯道,“我娭毑便是從小到大吃不飽,才身子弱,落了病根。”他說着又往前遞了遞手。
覺出肚裡咕咕直叫,梧桐想了想,終于接過那餅塊。
“謝謝你。”她說。
婁家祯一笑:“你救了我的命,應該的。”
一聲怒叱蓋過他話音:“梧桐!”
兩人俱是一吓,急往聲源尋看。院裡管事的媽媽叉腰廊尾,老遠便沖梧桐叫罵:“還縮那兒做甚!幹活不快,躲懶倒勤!”
梧桐慌了神,抓着那餅塊藏到懷裡,不知該往哪裡揣。
“快吃,快吃!”婁家祯提醒她。
梧桐匆匆點頭,将餅塊囫囵塞進嘴裡,便跳起來去提廊外的木桶。
廊尾的履聲漸近,婁家祯躲在窗後,目送梧桐逃遠,方才伛着腰溜開。
東偏院冷清如常,小竈閑置數月,已積上一層厚厚的塵灰。婁家祯倚坐廊下,咬着幹巴巴的馕餅,費勁地咽進腹裡。北面那堵牆壁緊挨角院,叢叢枝杈掩在牆端,新芽間露出幾片斑駁的燒痕。他心不在焉地望着,記起前幾日經過角院,發現屋舍重建,焦黑的院牆也已刷上石灰漿。那場大火仿佛僅僅是個噩夢,卻在這不起眼的地方藏住了遺迹。
草叢間似有東西一跳而過。
牙尖在舌邊一碰,婁家祯倒一口冷氣,手捂住嘴巴,眼睛瞄向東牆根下的狗洞。院裡無風,那黑黢黢的洞口也如周遭草叢,紋絲不動。他靜候一陣,蹑手蹑腳地爬起身,看左右無人,便縮到那狗洞邊,拾起一塊石子扔進去。
洞裡一連咕咚咚的響聲,那石子彈跳幾下,滾出極遠。
“……家祯?”牆外傳來低低的人聲。
等到那久違的聲音,婁家祯鼻頭一酸,硬吞下口中馕渣。
“怎的又來了?”他問。
牆外人挨着壁根坐下來。
“我路過,來看看你。”他道,“病都好了嗎?”
婁家祯輕吸鼻子。
“依你教的法子内修,沒染病。”
“那便好。”那聲音依舊低微,“那一晚……多謝你出來救張嬸。”
婁家祯瞥一眼身後,隻瞧見那堵灰白的院牆。“張嬸幫過我家,于我有恩。我又不是沒心沒肝,怎會見死不救。”他說,“你今日來,不是隻為說這個罷。”
話音似乎隔了許久才傳到牆外。
“……說了就是看看你。”那人回答。
“少裝蒜,我跟你一道長大,還不知道你麼。”婁家祯毫不客氣,“悶聲悶氣,定是碰上什麼事兒了。”
外邊的聲音沉寂一陣,再度響起來。
“魯老爹……死了。是我害死的。”
幾個模糊的字音鑽入耳裡,婁家祯一頭霧水。“魯老爹?”他挑眉回想,“那個救過張嬸的魯老爹?”
“嗯。”許雙明悶應,“他不僅救過張嬸。這回疫災……也是他四處奔忙,幫着我們籌集食物和藥材。”
婁家祯啞然。
“那,那怎麼會……”
地裡滲出的寒意攀上脊背。許雙明抱緊胳膊,擡高眼睛,望見北山東側那片黑魆魆的焦地。
“那場山火,你已聽說了罷?”
婁家祯一愣,垂下腦袋。
“聽聞……是又豐。”他答得含糊,下一刻卻打個激靈,将剩下那塊馕餅塞入衣襟,伏身朝向洞口。
“……那火,是你們一道放的?”
山頂垂雲欲瀉,天光深埋雲海之間,亮得刺眼。許雙明臂肘撐上膝頭,拿那殘缺的左手覆住雙眼。“鎮北的病人,大多都被安置在學堂,遣了鎮裡的醫士照料。魯老爹也在那裡。”他道,“起火那一夜……他為救病人,讓燒斷的房梁壓住,喪了命。”
婁家祯駭在洞口,久久尋不回聲音。
“事先……你們知道他在那裡麼?”
“或許知道罷。”
“什麼叫或許知道?”
垂下攔擋眼前的左手,許雙明仰靠牆邊。“我們知道病人都在山腳,也知道那些病人大多是平民。”陰慘的天穹映入他眼中,“既知道會燒死人,知不知道魯老爹在那裡……也沒什麼分别。”
怔看那狗洞好一會兒,婁家祯才翻個身,呆呆倚回牆根。
“那……邱凡骐怎麼說?”
許雙明枯坐着,要回想那同窗臉孔,卻隻記起焦黑野地間一條瘦弱、朦胧的人影。不過十餘天,他竟已忘了那人當日的模樣。“他很傷心,大約不會再同我們打交道。”許雙明道,“那場火也燒毀了他家的房子,往後他們一家便要去外鄉了。”
牆内人默住聲,大約一時不知該如何接話。
許雙明也不曾指望回答。
“這些天……我一直在想他說過的話。我想分出個孰是孰非,想弄明白究竟誰該擔責。”他旁若無人地繼續,“是那些被燒死的平民嗎?因為他們無動于衷,從未替我們說過一句公道話,才自食其果?可若真要這樣算,這世上誰又沒錯,誰又不該死。
“是官府嗎?是他們不拿我們當人看,一路将我們逼到絕境,才害我們非要放火不可?但火不是他們放的,他們也沒将刀架在誰脖子上,逼誰去縱火。”
穹隆烏雲湧動,高峻的山影似欲劈面倒下。許雙明漠然而視。
“那是又豐嗎?”
他停頓下來。
有時候,他确也會怪丁又豐。但每每生出近于僥幸的責備,他又會想起火光中那雙凹陷的眼睛,想起丁又豐跪在幽黑的林地間,哭着刮擦那火石,卻無論如何也擦不燃的身影。
“……怎麼會是又豐呢。”許雙明自語。
“火是我點的。是我拿着火石,把那堆葉子點着。”他道,“是我陪着又豐溜上山,是我明明已經發現他要做什麼,卻沒有阻止他,還與他一道幹。是我沒等金姑娘的笛聲便開了門,是我不相信李明念,不相信夫子會回來。”
淚水淌出眼眶,許雙明卻無知無覺。
“是我……明知道後果,明知道不該,還偏要去擦燃那兩塊火石。是我害死又豐……是我殺了魯老爹。是我殺了那些……那些我從未見過,也不知道名字的人。”
末尾的字音哽在喉中,他望住那傾倒的山影不動。
“……他們都不該死。”他說,“該死的是我。”
山道西側響起簌簌的葉動,潮水般湧來。
那潮水一遍遍沖刷身軀,繼又緩緩退去。牆後的聲音浮現在退潮聲裡。
“關在角院那會兒,沒有藥,吃食也少。好些人差點餓死,要麼便是病死。”它輕輕道,“我想着你說過,修了内功十天半月也餓不死,便将那套呼吸法門告訴他們。好些人靠這個熬過了難關,那裡面……也有當初看着娭毑摔倒,見死不救的人。”
如潮的風聲遠去,那人語也靜了靜。
“我本不想幫他們,但眼看他們那活活等死的樣子……我突然想到你,想到張嬸。那時我便想,若是你們在,也定會這樣做。”
搭在膝上的手臂顫抖起來。許雙明低下頭,雙手緊捂住臉。
相隔一堵石牆,婁家祯等不到他的回應,便摸出襟口露出的餅塊。
“火災那晚,角院也燒起來,外頭的人還不肯放我們出去。我帶頭撞開院門,大家一窩蜂往外跑,一下子便把我踩在地上,險些踩死。是一個先前染病的姑娘回頭救了我。”他低語,“她很瘦,又病着,也沒什麼力氣,但還是拼命沖回來拉我。後來我問她,我同她話都未說過幾句,她做甚要冒險救我。她說她也不曉得,就是沖出去沒瞧見我,便回過頭來找,什麼也沒想。”
婁家祯捏着那餅塊,想見娭毑過身那日,也留給他半塊馕。自那以後,再沒有人會省下糧食與他。
“那會兒我才知道,原來這院裡頭也有這樣的人。跟你一樣,跟張嬸一樣,跟魯老爹也一樣。要是娭毑摔倒那日……也碰上這樣的人,或者就不會死。但再一想,哪有那麼剛好的事。生死關頭,我自個兒能碰上這麼一個,已經算老天開眼了。”
他擠出個自嘲的笑臉。
“從前我隻覺得,凡事不是我錯,便是旁人有錯。就像在這院裡頭,個個兒冷血無情、見死不救,那必定是他們自私自利,沒心沒肝。現下才曉得,哪有什麼理所當然的好,其實自私自利、沒心沒肝才是常态。”他說,“可這又能怪誰呢?我不怕死,是因為我覺着死無甚可怕。但我怕活下去,怕永遠活在這院裡頭,看不到一點人氣,活不出一點人樣……我怕得甯可去當影衛。既然都有怕的東西,那旁人怕死,想要活下去……又算得什麼錯。”
牆外阒無人聲。婁家祯偏首,望住耳後那堵粗砺的石牆。
“雙明,或許邱凡骐沒錯,你也沒錯。又豐和魯老爹……更是沒錯。我們隻是倒竈,守着各自的規矩,卻偏又困在一處,壓在一塊井蓋的兩頭,撬開這頭,便壓了那頭。”
許雙明伏在膝前,強咽下顫溢的哽咽。
“但好歹一塊兒壓底下時,也是一同擔着,誰也沒想要誰的命。”他聽見好友的聲音,“有那麼一會兒,也便夠了。”
石牆兩側都靜下來。半山新綠徐徐搖擺,拂起一片邈遠的顫栗聲。
“……家祯。”許雙明從黑暗裡擡起頭,“你還想當影衛麼?”
聽出他話裡鼻音,婁家祯扯動嘴角笑了下。
“我要說想,你怕不是又要哭一場。”
“不會。”許雙明卻聲調肯定,“我不會哭,也不會怪你。”
視野霎時模糊,婁家祯答不出聲,隻咬下一大口馕餅,将喉嚨堵得嚴嚴實實。
過了一會兒,牆外又傳來輕輕的詢問。
“你還想當麼?”
馕渣填滿口腔,蠟一般難嚼。
婁家祯擡起肘彎,蹭去滿面淚水,看腳邊的草叢微微晃蕩。
“不想了。”他說,“……不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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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風入夜,天将欲雪。
北山腳下竹籬搖顫,栅居支起的窗扇半掩燭光。
堂屋裡爐火正旺,銅壺頂蓋輕抖,溢出陣陣姜香。将席間最後幾張墨拓歸攏一處,周子仁爬起身,卻待作揖告辭,便見師長走出内室,手中端兩隻挂着水珠的瓷碗,不慌不忙落座對席。“夜裡風寒,飲過姜湯再走。”他道。
雙手頓在胸前,周子仁依言俯首:“是。”
待他重又坐下,那茶碗已添滿姜湯。
吹開碗邊熱氣,楊青卓眼睑微擡,小兒蒼白的臉龐落入眼中。滾燙的湯水尚難入口,周子仁手捧湯碗,雙目已轉向窗外,陷入沉思默想。這是他近日常有的情狀。雖将養半月,他那虛弱的身闆卻消瘦如舊,眼底光彩竟也如冬日積雪,消融得幹幹淨淨。
“再過些時日,學舍也便建好了。”楊青卓啟口,“待疫災平息,還得重開學堂,補過春考。這幾日雙明可有去尋你溫書?”
周子仁回過神,低下眼簾,落目膝前。“近日事忙,未曾與大哥一道溫書。”他頓了頓,“且前幾日……我與大哥有些龃龉,大約眼下還有心結未解,便未曾交談。”
楊青卓擱下湯碗。
“是你有心結,還是雙明?”
小兒稍露遲疑。
“我有。”他承認道,“雙明大哥……或許也有。”
爐中火星輕爆,楊青卓撥合爐底風門,移目窗外。夜幕深黑,學舍油亮的底欄映着此間燈火,隐隐現出棱角輪廓。“春來雪融,學堂的冰雪卻難消化。”他淡道,“最初是你向老夫進言,推行同伍同績之法。如今分伍兩年,你可還記得當初為何提出此計?”
周子仁垂視碗中倒影。“同窗間沖突疏離,大多因立場不同。子仁以為,所謂立場……便是有所求,有所偏愛。人心所求甚廣,并非不可轉移,永無增減。若利害相關,目标一緻,或者即可同心。”他道,“一旦同心,便以人相事。隻要視人為人,哪怕再起沖突,亦可設身處地,将心比心。”
“是了。所以去歲春考之後,學堂紛争漸息,同窗間來往頻頻,也較從前更親近。未承想,年末一場大火,又教前功盡棄。”楊青卓看向對面小兒,“你可知其中緣由?”
一陣哽痛湧上喉頭,周子仁摳緊碗沿。“是子仁愚笨。子仁如今才知,立場不僅是所求,還是容身之所,安身之根,立身之本。”他答,“根基損,則大廈傾。有些立場……本就不容退讓。”
“于這世間絕大多數人而言,确是如此。”楊青卓道,“隻是老夫以為,至少你會堅持。”
周子仁置開湯碗,俯身下拜。
“子仁無能,辜負夫子。”
“并非你無能。你亦為人,既為人,便自有立場,也會心生期盼。”楊青卓告訴他,“老夫明白,你的心結不在雙明,而在自己。”
淚水滴落手旁,周子仁俯首向地,隻覺脊背重若千斤,仿佛再難擡起。“妄圖左右他人立場,又何嘗不是立場。”他喉音沙啞,“學生執此念而不肯自退,卻期盼旁人改變,才最是無可救藥。”
風爐裡傳出輕微的塌響。一隻寬大的手伸過來,溫熱的掌心落在他發頂。
“這個冬天過得不安甯,雖未開課,也少有喘氣的時候。”師長的話音淌入耳中,“四處走走罷。前路漫漫,要休整得當,方可重新前行。”
山風刮過側牆,滿室燭光搖曳。周子仁咽下眼淚,埋首席間。
那山風終于催來新春的大雪。
南山深林萬籁俱寂,夢中隻剩下雪花落地的聲音。
長重的吐息激起一聲砰響,一團熱源跳動起來,撥開擁擠周圍的寒意。這細微動靜闖入夢裡,周子仁掙紮一下,睜開眼睛。竹屋裡光線昏暗,一道人影盤坐榻前,手中一簇明亮的火花正自雀躍。那人放低火花,彎腰點燃炭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