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世界,有時候,李嬌甚至想要做回一隻動物——隻有在母豹雌鷹身上,她才能找到母親的殘餘的影子。
貧瘠的土壤無法供養一棵參天的喬木。
樹根隻能不停地向下,越往下走越黑。
很多年前,樹冠與樹根在地面分離。
很多年後,她劈開大地,诘問蒼天,遍尋無果。
夜色裡,她尋不到母親。
樹根隻能繼續向下,再向下。
根越紮越深,越長越快,已經分不清生長還是咆哮。
喬木隻是挺立着。
華蓋下是幼小的苗。
她隻是挺立着。
她隻能堅信,一棵木,終究會長成一片林。
隻要她還挺立着,隻要她們還挺立着。
“姑奶奶?姑奶奶?”
“滾!”李嬌猛地給他一腳,冷呵一聲。
那人連滾帶爬,很快就不見了。
李嬌在這條暗巷枯坐良久。
伴着兩壺烈酒。
帶着一種無法訴說的愁緒。
從前,她還總是幻想着,當個普通人。
隻要了結了這些破事,她就帶着阿妹離開帝京。
太天真了。
當個普通人?
在這,誰又把女人當個人呢?
李嬌仰頭痛飲。
烈酒入肚,幾繞愁腸。
若是有人就是想當個人呢?
她看不見前路,但是她會一直走。
直到走不下去的那一天。
她早就沒有退路了。
當個會死的活人還是做個活着的死物,并不是什麼很艱難的抉擇。
隻要她還在往前走,就不能說這個夜晚全然暗淡無光,哪怕那光亮稀疏而斑駁。
路的那頭突然出現三個火把。
鬼火一般飄過來。
像給這厚重的密不透風的黑布燒出了三個大窟窿。
火光把她們的臉照得紅紅的,李嬌突然覺得有什麼看不見的東西化掉了。
是婋娘阿媖和許元真。
“小祖宗可算找到你了,大半夜不回家跑這喝悶酒,我們都快急死了你知不知道!”許元真氣得拿煙鬥敲她腦門。
順手将火把遞給她,她頭也不回:“走吧,還想在這喝多久西北風。”
李嬌突然笑了。
“完球了我的天姥姥,這人好像傻了。”婋娘捂住嘴巴,一臉不知所措。
阿媖沉默地跟着她們,不說話。
路很黑,人卻越走越多。
火光将路照得亮堂堂的。
這才驚覺,自己早就不是一個人了。
翌日,李嬌早早在國子監告假,騎快馬趕來蕭離住處。
在門口蹲着,确認蕭離出了門,又等了莫約有一刻鐘,李嬌才上前去敲門。
沒人應。
趴門上仔細聽了聽,有什麼重物墜地的聲音。
不對勁。
翻牆進去。
李嬌小心推開窗,她目光一凝,下一刻,劍已經飛出去。
一身影懸于梁上,似乎想要自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