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你知道已經耽誤這麼久的時間了?”柏辰星回頭挑眉道,“你不嫌冷,就繼續在裡面待着。我先去睡了。”
“别呀,沒看到我就裹了一條浴巾嗎?快冷死我了!”蘇以遊暫且壓制住奇怪的心緒,如往常般大大咧咧地把手搭在柏辰星的肩膀上,就是朝自己床位走的時候,鬼使神差地瞥到了對方床頭櫃的玻璃罐。裡頭的小物件占了内部三分之二,黃的藍的偏多,其中隻有一兩顆粉色夾雜。
蘇以遊:“你那玻璃罐裡裝的紙星星是你親自疊的?”
柏辰星:“嗯。”
蘇以遊:“我能不能要一顆?”
“不能。”
柏辰星想也沒想地直接拒絕,眼含疑問,“你要它幹嘛?又不能真許願。你要是喜歡,我到時候把卡紙鍊接和教學視頻一起發給你。”
“啊——”蘇以遊拖長音,“我還以為真可以呢。既然沒用,就送我一顆呗。”
“不行。”
“就一顆。你那罐子裡那麼多,不差一顆。”
柏辰星沒回答,先整理好被褥。鋪平,掀開,進去,蓋上。習慣性地臨睡前摸一摸罐身,然後才對蘇以遊解釋道:“那是禮物。不能送人。”
對方的表情一如既往的認真,不知為何在此刻意外的刺眼,蘇以遊裝作不在乎地搖搖頭,打着哈欠,不再強求:“好吧好吧。時間挺晚了,我也得睡了。”
可叫喚着要睡的人,終究在熄燈後再次張口:“辰星,你說區分現實和劇之間的錨點,到底是什麼呢?”
柏辰星仰躺着,視野裡漆黑一片。他也不懂這些,思考片刻後回答:“應該是指具體的物件吧。畢竟它不是定位标識的含義嗎?”
“定位标識?不愧是從盛濱市出來的乖學生,懂得就是多。”
“蘇以遊,你怎麼了?”
“我沒怎麼。”蘇以遊把手臂橫過蓋過眼睛。煩躁,莫名的煩躁。看到那個被愛惜的玻璃罐子感到煩躁,聽到柏辰星連一顆紙星星都不肯送自己感到煩躁,想到明天還要挨阮載月的罵就感到更加煩躁了。
隔着厚厚的木牆,柏辰星無法得知蘇以遊此刻的心緒。他仔細思索是不是自己有哪句話說錯了戳人傷口處,結果那邊又來了話,“......辰星,你覺得我和辛隐像嗎?”
“你們是兩類人。”
“可阮載月說她不會看走眼。她認定我是她的男主角。”
“她也這麼說我的。說我‘是天選的陸江,飾演起來不費吹灰之力’,結果還不是天天被她訓。”
蘇以遊呢喃道:“但我現在反而開始相信她說的話了。”
“相信什麼?相信她的判斷?”
“你知道嗎?阮載月的戲固然能讓藝人名利雙收,但是仿佛有種無形的詛咒般,絕大多數飾演她主角的演員都走上了和戲中人物相似的結局——”
柏辰星偏過頭,适應了黑夜的眼睛能依稀看到玻璃罐的輪廓。他聽了這話,以為蘇以遊是怕也發生這種情況,下意識安慰道:“可是劇就是劇,我們始終不是裡面的人物。這部戲結束,也許會有别的戲再等着你。難道你在飾演别的角色的時候繼續停留在上一部戲裡?”
這是他第一次正兒八經地拍攝,也是離開盛濱市的頭一遭。顯然外地人無法理解土生土長的虛言市市民的擔憂點。
“你這話說得,你不準備去橙心娛樂那裡嗎?阮載月和謝瀾的組合一般都是得獎的,無論是哪一個,熱度、名氣,都唾手可得。辰星,我還是那句話,你真的得好好想一想。”說完,蘇以遊翻個身,道一句“睡了”便不再多言,獨留柏辰星在另一側輾轉反側。
該怎麼說,被罵變成一種常态,其實心裡上就已經接受良好。比起對攝像機的恐懼,在此刻幽靜的環境裡,柏辰星後知後覺發現自己是一種興奮的态度。
這種感覺太奇妙,隻有在高中的社團表演時才有。
他也跟着翻了個身,徹徹底底面對着床頭櫃的玻璃罐。
害怕,還是害怕。心跳聲太大,一下子把不安具象化。
這裡不是盛濱市,做錯了,就真的沒有容錯可言。
柏辰星抓着枕頭。
但是,要不要試一次,嘗試一下?不行,萬一失敗了呢?不試一下怎麼知道!失敗了好丢臉!想一想時寒,想想他是怎麼鼓勵你的。他,他不會再和我說話了。
一整晚他都是在躍躍欲試和自我放棄裡反複掙紮,挨到天微涼勉強入睡。結果,到了片場出演時效果意外的好,一鏡到底,拍的就是陸江行軍前的焦慮與激動。
當喊卡的那一刹那,柏辰星忽然明白了蘇以遊昨夜的話的涵義。
他想,他是該找一個錨點。他不想迷失在幻夢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