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啟山觀察着前方引路的傭人,腳步落地無聲卻能快過常人疾走,明顯是個練家子。
“佛爺大駕光臨,有失遠迎。”
多年未見,美人不曾變過容顔,她端坐在客廳沙發上,朝他微微颔首,似乎早已猜到他此行所為何事。
張啟山坐在對面,心中雖然有所顧慮,但眼神更多透露的是磐石般的堅毅。
今日之行,不達目的絕不罷休。
“秦小姐,不對,或許我該稱您為張小姐?”
張啟山特意念重了“張”字讀音,同時緊盯着對面女人的眼睛,不放過一絲外露的情緒。
她面色沉靜,沒有任何驚慌或掩飾,靜靜等待他的下文。
見狀,張啟山繼續說道:“近半月城内出現不少百姓染疫病而死,不知道張小姐聽說過麼?”
“略有耳聞。”
“那張小姐也知道病因了?如果不清楚,我可以代為解釋。”
“不必,我知道。”
“既然如此,那我便開門見山,若張小姐能助啟山一臂之力,九門張家乃至全城百姓欠您一大恩情,日後有任何需要,我張家子弟萬死不辭。”
外家通婚不如本家嚴苛,如今家裡年輕一代的血脈都不純粹,資質層層削弱,自保尚且有餘,但論救人則抽再多血用處也不大。
更何況現下戰事緊促,一個長官腦子抽了才會讓一批貧血的士兵上戰場。
城内百姓接連陷入恐慌,也許過不久又會出現新一批,還有更多人處在随時被寄生的危險之中。
必須盡早解決此事,再拖下去仗也不用打了,他這個布防官幹脆回家洗洗睡得了。
對方凝眸思索着,空氣安靜下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眼看着天要黑了,但張啟山等得起,就算是為了全城百姓,他也必須等。
日頭落下最後一寸,她終是擡眼看着他,道:“這個忙,我可以幫,但是規矩由我定。”作為領頭者,她必須對自己的人負責。
接下來兩人便是商談其中細節,結束後看了眼挂鐘,已經是淩晨一點了。
“我替全城百姓先謝過小姐。”
張啟山起身告辭,趕着夜色匆匆回去,他這趟拜訪也是百忙之中抽出時間來的。
張海漁親自跟着到大門口,倒不是為了送張啟山,而是等另一個歸人。
她站在門外,手裡提一盞風燈,照着來時的路。大約半個鐘,青年披着一身寒氣漸行漸至。
近幾年他時常外出,幾乎有大半的時間不在家,至于出去幹什麼,他不說,她便不問,等某天他想說了,她亦會成為一個最好的傾聽者。
張起靈走到面前,肩上結的白霜被她擡手撣去。
“進屋吧,廚房裡有姜湯,喝了再去睡覺。”
張海漁抓起他的手,指尖有點涼,但掌心是溫熱的。一路走進廚房,笑着看他幾口喝下,便覺得這世間所有事情都染上一層暖意。
回房間的路由張起靈提着燈,張海漁走在他身側,無需過多言語,這短暫的、安靜的相處,便是這一天内最放松也是最值得镌刻在回憶裡的時光。
可惜房間分隔在兩邊,張海漁接過他遞來的燈,默默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
不過十幾步遠的走廊,往往會在這種時候無限拉伸,總覺得他會越行越遠,走入燈光照不進的黑暗,連背影都看不見的地方。
忽然感覺身後一陣奔跑的腳步聲,他還沒來得及回身,後背貼上一片溫暖。
“你别走這麼快,我都看不見你了,”她的頭抵在後肩上,聲音裡帶了點不知名的情緒,“你拿着燈走,我看得見。”
張海漁把燈盞塞到他手裡,然後松開手站在原地,似乎在等他先走。
“快去睡覺,這麼晚了。”她輕聲催促道。
青年提着燈走遠了,這一次,她可以清清楚楚地望見那道清瘦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