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末,大雪紛紛揚揚飄落。
一夜之間,街巷的屋瓦覆上厚厚一層白色。早市剛剛落幕,收獲頗豐的行人迎着細雪趕回家中,新的一日由此開始了。
然而對于徹夜未眠的張家來說,“夜晚”仍在延續。
有張家開路,霍家和解家逐步将重心轉移至京城一帶。借此機會,張海漁開始了針對整個京城的“大洗牌”。
先是古玩行當。凡是這幾個月來暗中有所動作的,被一個一個單拎出來,天降橫财的美夢,登時被砸得支離破碎。
布置了幾十年的餌,魚咬鈎的時候,就是将其清理出局的時刻,而他們掌控的“地盤”,張家照單全收。
陳遠福同樣沒讓人失望,陳家被滲透得程度比張海漁想的還要深。先前多批貨源出問題,确實給張家造成了不小的沖擊,而張家的無動于衷,或者是分身乏術,的确給了對方無數可趁之機。
麻痹對手是對方的慣用伎倆,張海漁有樣學樣。與霍解兩家的合作方面,不了解其中淵源的便會将此舉當作是緩兵之計。畢竟張家掌控這個行當這麼多年,而長沙九門曆來威名赫赫,兩者一定會有所防備。
有時僅需一個離間之計,便會導緻盟友反目,兩方交戰後,隔岸觀火的人就能坐收漁翁之利。
看似引狼入室,殊不知這是請君入甕。
突如其來的清掃打破了如意算盤,令它應對不及。不過這個組織當初能崩解傳承幾千年的張家,勢力不容小觑。渡過起初的紊亂,在張家嚴密監控下,盡管身處劣勢,但漏網之魚依舊存在。
敵明我暗是它的作戰方式之一,一旦暴露陽光下,雙方位置處于對等時,它的運作體系并不足以扭轉局面。
無聲的硝煙與戰火迅速彌漫,曆經長達三日的“清洗”後,它暫時撤退蟄伏于暗處,伺機而動。而那些暴露的人員則被抛棄在棋局之外。
是廢棋還是暗棋,張海漁不得而知,但她有辦法讓他們變成真正的廢棋。
短短三日,市集照常開閉,工人手上還是幹不完的活和為數不多的工錢,富家公子與小姐相約梨園聽曲兒。
要說有什麼變化,無非是最近破産了許多混古董行當的,早聽說這玩意隻憑有錢就能玩得起,現在看來也不盡然。
随着年關将近,凜冽的風雪抵擋不住人們的期冀和熱情,終是不甘地退卻。好不容易盼來個晴天,各家各戶都挑在這兩天去城隍廟敬香,祈求戰事早日結束,來年國泰民安,海晏河清。
今年是張海漁在京城過的第二個年頭。
時間恍如指縫流沙,“年”作為人一生中重要的時間節點而被賦予特殊意義。從嬰孩長至少年,青壯年,再到遲暮之歲,生老病死,幾十個年頭轉瞬即逝。
假如一個人在他正值青春時生命便戛然而止,豈非比耄耋之年離世遺憾更加。生死之間,老病不離,才是普通人作為人的輪回。抛開老病,隻論生死,是張家人的輪回。
“清掃”收尾後離除夕還剩五天不到,大半個月忙得腳不沾地,那幾天正好可以休整一下。張家人不信神,去廟裡祭拜這項事不在計劃範圍内,他們有自己的休閑方式。
除夕那天,張海漁包下了錦和樓,陪他們好好的鬧了一場,張起靈被她拉着去了。放他一個人在家獨自消磨時間,自己出門享樂這種事,張海漁可做不出來。
族人之間的聚會,無需講究禮儀風度,不必擔心言語間得罪誰。
今年唯一一樁喜事就是張海漁的婚事,可惜當時情勢不便,隻得一切從簡。之後兩人沒有一同出面過,他們自然沒機會再見到張起靈。
現在嘛,終于給他們逮到了。
一杯杯酒如同白開水一樣敬來,張海漁含着笑一一擋下,當年跟去長沙的人都知道她的酒量,他們的目的一開始就是張起靈。
雙拳難敵四手,張海漁擋不下這麼多人的“攻勢”,她總不能走哪都帶着張起靈,再說了,她自己也是這些人的目标。
不過得知張海陽每年都要遭上一劫後,她心裡平衡多了。畢竟他倆年年都不留餘力地壓榨他們,讓他們小小發洩一下也無妨。
隻能寄托于張起靈的酒量有所長進了。張海漁望向另一邊被衆人包圍的青年,表示心有餘而力不足。
當初選擇跟着張海漁的人,或多或少長着一身反骨,早就看膩了那種高高在上的姿态,正因如此,張起靈的存在才能很容易被接納。
雖然張家已經名存實亡,但不論如何,他們會永遠作為張家人存在于這世間。他們是特殊的一類人,如果說張海漁給予他們的是精神上的信念,那麼族長的存在,更多的是一種靈魂上的歸宿感。
酒足飯飽,回過神來一看時間也不早了。喝趴下的或是走不動道的,幹脆宿在了酒樓内,這方面錦和樓的布置非常周到,店内設有房間和負責照顧的侍者。住一晚并不便宜,但就是架不住有人喜歡宿醉,偏偏還很有錢。
張海漁算是清醒的,環顧四周,最後在人堆裡發現了背對着自己的張起靈。她走過去輕輕推了他一把,紋絲不動。感受到力量,他轉過頭看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