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弈甯覺得蕭川好像比她自己還要愛惜她的這身皮子。
自她來了西北,各種滋補食材便不必說了。就連她沐浴用的幹花,塗抹的胭脂水粉,他都要親自吩咐了人去尋最好的。西北幹燥,他甚至還專程讓人按照古方替她制了面脂和發油。
直将弈甯養的肌白猶如冬日雪,粉腮更勝三月桃,明眸皓齒,仙姿玉色。用豆蔻的話說,“王妃比從前還京中時還要美上三分呢”。
唯獨一樣,他不許弈甯用香,什麼香都不許用。他說他最喜弈甯身上自帶的那股子香氣。
每每從前線衛所回來,一進門,總要先抱着弈甯,将頭埋在她頸邊,貪婪地嗅上一會兒才肯去沐浴更衣。
對于這一點,弈甯十分懷疑,她不止一次的在自己身上聞來聞去,甚至連内裡的小衣都沒有放過,但愣是沒聞到一點味道。
蕭川夜裡總喜歡摟着弈甯,即便有時候什麼也不幹,隻是單純睡覺,他也必得将弈甯緊緊摟在懷裡。
弈甯有一回憶起剛成婚時,他總是睡得闆闆正正的,猶如一塊磚頭。便拿話打趣他,他隻是笑,下颌在弈甯柔軟的發頂蹭來蹭去。
偶爾遇到他公務多,要在衙署一待一整天的時候,他便會叫人去王府将弈甯接過來陪着他。
陪伴的方式自然是有些不同的,他不許弈甯離他太遠,一般都是他坐在案前看文書,弈甯則倚在他懷裡看閑書。
去的次數多了,弈甯總算是知道蕭川為什麼這麼有錢了。她原就疑心,即便蕭川領着親王俸祿,又繼承了靖北侯府,也不至于富到如此程度。
“我以為殿下隻是負責節制西北軍務,原來竟然是整個西北政務也歸殿下管?”
蕭川扔過一封瓦剌部請議次年邊稅的信函,不緊不慢地道:“嗯。西北政務一直由靖北侯府轄制,五品以下官員由西北自行任免,五品以上官員派遣由西北和朝廷合議。”
弈甯心驚,一時間思緒萬千卻不敢出口。
蕭川見她咬着唇,蹙眉不語,擡手撫了撫她的額,好笑道:“有甚話直說便是,何苦憋在心裡。”
弈甯看了看他,猶豫幾息,還是開口了。
“殿下不覺得此舉于王府和殿下而言,埋有隐患麼?我記得我朝祖制,封王不封地,封地不就藩。無論皇子親王,還是異姓王公,皆無封地。與社稷有大功而封地者,可享封地供奉,卻不可插手封地民生政治。”
蕭川一愣,末了,他将弈甯往懷裡攏了攏,讓她坐的更舒服些。輕應了聲:“嗯。”
弈甯不解,這“嗯”又是何意?隻得問道:“可西北如今與封地無異,甚至還插手鹽稅鹽引?若一旦被有心之人惡意揣測,後果不堪設想。”
她話雖說的平緩,心中實則驚濤駭浪。她讀前朝史書,知道即便藩王就藩,在封地猶如土皇帝一般,鹽鐵兩項也是不能染指的。一個不好,就會背上一個意圖謀反的罪名。
蕭川早看出來她的不安,也不是想瞞着她,隻是他不知道她居然也懂這樣,以至于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她。
盯着弈甯焦灼的目光,蕭川終于組織好了語言,道:“你可知自我大啟建朝以來,西北常年兵戈不斷?”
弈甯點頭。
“西北不似遼東和西南,那裡有土地可耕種,但凡打仗總有個起因和苗頭。西北遊牧民族,無論是瓦剌還是鞑靼,他們的生活物資至少有一半是靠搶得來的。馬背上來去,疾如閃電快如風,若每次動兵,都要先向朝廷請示遣兵調糧,等一切準備就緒,百姓城池早就被殺光搶光了。是以,即便不在戰時,西北也幾乎是每日都有小戰。”
蕭川不知道弈甯能不能聽懂,畢竟這些事情跟上京的閨閣内院,相距太遠。
弈甯若有所思。
她明白蕭川的意思,西北需要時刻保持警戒,則軍饷糧食必須充足。無論調兵調糧,皆不能受人掣肘,主打的就是一個“快”字。更何況若事事依靠朝廷,一旦遇到朝廷拮據之時,撥不出糧饷,則西北危矣。
若要滿足這一點,最好的辦法就是自治。
“這的确是一個好法子,可即便西北軍饷是巨耗,也不至于要動用鹽稅吧?”她問。
蕭川道:“鹽稅是去歲才交由西北來議的,且雖由西北來議,稅銀卻仍歸朝廷。”
弈甯略一思索就明白了:“因為協議休戰,開通了邊貿互易,要以此牽制瓦剌?”
蕭川颔首,弈甯遠比他以為的更聰明。他道:“你放心,等瓦剌各部安穩下來,鹽稅議簽一事我自會交還朝廷。”
弈甯這才放下心來,繼續看她的書。
弈甯看書看累了,便會拽起蕭川的左手,翻來覆去,仔仔細細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