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蕭景姝回收時,隻瞧見那朵花從自己發尾跌落至地面。
她錯愕地看向了蕭不言。
倘若不是知曉這個人的脾性,她都要誤以為這是在調/情了。将群峰中初升的朝陽喻作從女子烏發中跌落的花朵,在詩文裡她都沒見過這樣的寫法。
誠然,在設想如何再多得到些蕭不言的庇護時她在腦子裡想過是否能将将所謂“男女之情”假戲真做,但也沒料想到先送上門的是他啊!
蕭景姝簡直不知該作何反應了,于是隻悶聲道出了實話:“君侯也不全然是個無趣人,這般話連尋常人都不一定想得出的。”
一時沒聽懂她在說些什麼的蕭不言蹙了下眉:“其實我是想說,你不覺得你這養得極好的頭發同你現如今的身份太不相稱麼?”
她目前還未正式見過辛随與辛渡,待到那時被她們這兩個更有閱曆些的瞧出端倪怎麼辦?
雖說是被挑揀,甚至有繼續暴露身份的可能,可蕭景姝此時竟詭異地舒坦了。
這才是她認識的蕭不言嘛。
蕭景姝将長發盡數攏到一側,想了想剛見過不久的辛芷的滿頭烏發是何模樣,這才覺出不對。
她一個“采藥女”,抑或是“逃奴”,頭發怎麼養得比大戶人家的娘子還要好呢?
蕭景姝終于找回了在蕭不言面前熟悉的感覺,應對也得心應手起來,苦着臉道:“君侯,我還有什麼破綻您就一并說了罷,莫要時不時來上這麼一句刺激我了。”
于是蕭不言從頭到腳地細細看了她一遍拍,繼續道:“牙齒也過于齊整幹淨,指節不像做過粗活,也沒怎麼有繭,體态也過于……”
他終于反應過來蕭景姝那句很是古怪的話是什麼意思,硬生生止住了話頭。
方才自己的舉止,似乎确實有些輕浮了。
以為沒同女郎們接觸過,竟忘了男女之間該有些分寸的——不止男女,以往同任何人相處他也未曾這麼沒有過分寸。
蕭景姝像是沒察覺到他的古怪似的,好奇追問道:“體态怎樣?”
蕭不言垂眸,将“風流”兩個字咽了回去:“體态過于輕靈了。”
“想來是學舞的緣故。”蕭景姝心念飛轉,已決心再坦白些事換取他的信任,“過去這些年,他……主家除去圈禁并監視我們外,倒未曾在其餘細枝末節的地方有過刁難,沒什麼事時會讓我們學些旁的東西打發時間。”
這與蕭不言的猜測并無太大差池,他抽絲剝繭獲驗證着自己想要知道的事:“你們,還是你?”
蕭景姝噎了一下:“……隻有我。阿嬰因為看不出習過武又不會用毒,一直被他們當做我的侍女。”
這也是不出意料的事,蕭不言面色毫無波瀾,繼續問:“他們留你也是為了制毒,你竟沒想過稍微做些手腳早早逃跑麼?”
她有本事,還有那麼一條蛇,按理來說能。做到這般。
可能要說假話的時候到了,蕭景姝心想。
以防萬一,還是盡量少說。
她心弦繃緊,面色卻隻是微有黯然:“隻有他們用得着我的時候,我才能碰到些藥材,用時也一直有人看着,想要做些手腳實在太難了。”
公儀仇在别院的日子不算長,她做藥膳的次數也不算多,做完還要自己先試吃,的确很難做手腳。
這是字字屬實的真話。
蕭景姝的心緒漸漸平穩:“而且被抓到時,烏梢的存在并未暴露……那時它奄奄一息,阿嬰斷了腿,我也不好過。”
她擡眼望向蕭不言,苦笑了一聲:“君侯,倘若那時候不顯露點本事,就真的是死路一條了。但我們的性命既被人拿捏,又怎情願将底牌盡數托出呢?”
這不是她當時的做法,卻是她再真切不過的想法,是以這般問起他也格外理直氣壯。
見他輕微颔首,蕭景姝唇角牽出一絲笑,不過配着說出的話卻像極了自嘲:“而且人生地不熟的,逃出那個住所我們又能躲到哪裡去?倒不如先養好身子斂翼待時。您瞧,這不終于還是讓我們等到了麼?”
她望着蕭不言眼睛裡自己的倒影,誠懇、落寞又夾雜着幾分慶幸。又是一出讓人聽不出真假的好戲,她最擅長這個。
蕭不言心中信了七分,沉吟片刻又問:“那些人中你見過的地位最高的人長什麼模樣?”
公儀仇那張清俊卻又帶着陰鸷的臉浮現在腦海中,蕭景姝的臉色登時一垮。
“讨人厭的模樣!”她自覺已經坦白夠多,繼續問什麼答什麼反而顯得奇怪,于是又變得惡聲惡氣起來,“裝神弄鬼的一個人,連他真名叫什麼我都不知道!”
天知道公儀仇是不是他的真名!
蕭景姝想起以往的日子,越來越覺得委屈,繼續罵道:“看着寬宏大量還準你學些風雅之事打發日子,可卻還動手打人,不過是個僞君子……”
那絲隐隐有些察覺的不對終于在她這句話中徹底暴露,蕭不言豁然擡眼:“他打你?”
這不應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