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壽州。
天光已蒙蒙亮,商販擺好了攤位,耐心等着早上的第一批客人。待到街上有了喧嚣人聲時,忽有人敲鑼打鼓地從街上策馬而過。
“今日午時,恪敬公主于府衙審佟知!”
恪敬公主的大名整個淮南道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可佟知又是哪個?百姓們面面相觑了一會兒,有那麼零星幾個反應了過來,壓低嗓子道:“是那個男寵!”
平日裡人們嚼舌頭都說“那個自稱是陛下生父的男寵”,中間幾個字不好說出口,便簡稱“那個男寵”,是以這麼一提,衆人便都知道是誰了。
不少人蠢蠢欲動,心想得提前一個時辰去縣衙占位置看熱鬧才好。也有人憂心忡忡:“天家的熱鬧可不是這麼好看的,當心去了後被拎出來殺雞儆猴……”
一旁膽大的人嗤笑他:“這個敲鑼打鼓走街串巷的宣揚,不就是讓人去看麼!再說了,恪敬公主這些年不過是在男女之事上不忌諱,又不是那種欺壓百姓之人。”
這般一傳十十傳百,離午時還有兩個多時辰時,府衙便已經熙熙攘攘圍了一大圈人。
與此同時,汴州刺史府。
蕭不言起身時,一雙柔軟的手臂從身後探出,環住他勁瘦的腰身,還探進他的衣擺摸了兩把。
他呼吸一緊,按住了蕭景姝的手:“做什麼?”
蕭景姝将下巴擱在了他肩頭,膩着嗓子問:“郎君,妾身今日可有幸随侍在郎君身側?”
以往蕭不言是愛她這麼講話的,帶着丁點鼻音,又嬌氣又勾人。可此時她這般,他隻能想起昨日她坐在衛登身側,也是用這麼溫聲軟語的一副口吻勸酒,心頭登時無名火起。
她此時這麼同他撒嬌,也不過是想光明正大摻和到他與衛登的議事中來罷了。别有用心的小混蛋。
“你如今頂着個舞姬的身份,怕是我将你帶在身邊,衛登也不會允許你旁聽什麼要緊事。”蕭不言嗓音微冷,“還是說,這個舞姬‘紅顔知己’的分量如此重,重到能讓衛登推心置腹?”
蕭景姝故作訝然:“什麼舞姬,我不是君侯的未婚妻子麼?君侯這麼看重我,連帶我議事都不肯麼?”
邊說着邊委屈起來:“所以那些什麼都肯為我做的承諾也是假的了……”
蕭不言感覺自己遲早能被她逼瘋。
她怎麼能這麼輕描淡寫地說出這些話?怎麼能這麼坦然地利用他的真心來做成她想做的事?仗着他喜歡她,她就一丁點甜頭都不給麼?
眼看他又到了失控的邊緣,蕭景姝忙在他耳側親了親,低聲道:“你不就想時時刻刻都看着我麼?剛好,讓我恢複烏皎的身份待在你身邊就是了……衛登那邊我自有理由糊弄過去,不會壞了你的事。其實你昨日表現得那樣明顯,他說不準已經對我的身份起疑了,坦白我的身份反而對你們相處更有利些。”
蕭不言輕嘲:“你根本沒想過嫁給我,我憑什麼要以未婚妻的身份将你帶在身邊?”
就因為看得出她的态度,他根本不敢說自己已經用巫蠱之術與她結了親。說出來她怕估計會覺得他瘋得厲害,轉頭又想着跑。
他恨恨道:“把你帶出去你又要搗鬼,就該把你嚴防死守鎖在屋子裡。”
環在腰間的手緩緩放了下去,蕭不言硬着心腸不回頭,等着她說一句“我願意嫁給你”,哪怕隻是一時的假話。
什麼也沒等到。他自顧自地更衣,在踏出卧房門的前一瞬聽到她低聲道:“你分明知道我不喜歡被關着。”
蕭不言頓住腳步,知道自己非帶她出去不可了。
倘若真就這麼關着她,用不了多長時日她對自己僅有的那點喜歡怕是也要沒有了。
……
衛登看到蕭不言帶着一個陌生女郎出現在自己眼前時,不慎揪斷了幾根胡子。
理智告訴他,這個女郎估計便是昨日蕭不言從宴上帶走的嬌嬌兒——縱然他根本沒查出嬌嬌兒是何時被替換的。可打心裡,他又不敢信世上有如此精妙的易容之術,讓人難辨真假。
蕭景姝神色自若地坐到了蕭不言身側,看了看面色冷凝不發一言、顯然又在生悶氣的蕭不言一眼,又看了看不住打量她面孔的衛登一眼,率先開口打破了這古怪的寂靜。
她對着對面的衛登微微笑道:“在下烏皎,這幾日叨擾使君了。”
原來這就是蕭侯那個未婚妻子,難怪他昨日表現得那麼古怪。衛登壓下心頭的困惑,将目光投向蕭不言——你這個未婚妻不是死了麼?就因為這個,你還夥同劍南道打下了山南西道!
“使君莫要看他了,他還沒消氣呢。”蕭景姝百無聊賴地給自己倒了杯茶,“都這種情形了,我自會交代我的來曆。”
她輕輕啜飲着茶:“家母是苗疆出身,數年前帶着我與阿姐離開族地後改名換姓在西北生活,前兩年我一時不慎招惹了定安侯,被他糾纏得心煩,便設法跑到劍南過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