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望縣的土地真的是旱透了,沒跑一步都要揚起一大把塵土,嗆得柳雲關不停咳嗽。
“那個農夫,呸,呸。”柳雲關吐了兩口進嘴的塵土,接着道:“果然有問題。”
那名農夫太反常了,每一個舉動的目的都過于明确,帶頭起哄的是他,帶頭離開的是他,似有預謀一般,不像是質樸的百姓能幹出來的事。
所以方才在百姓離去的混亂間,唐一意交代柳雲關伺機跟蹤他,看此人究竟是何來頭,畢竟柳雲關跟蹤技藝了得,郊外那次唐一意竟然沒有發現他。
剛開始那名農夫确實是和其他百姓一道前往東市等待施粥,但臨近許府時他卻停了下來,待到後面的百姓淹過他時,他便趁亂繞到許府偏門,确認四周無人之後一下子就鑽了進去。
這就是許明搞的名堂,假意斷了糧食暫停施粥,引導他們與官衙發生争執,待到争執發展至高潮又要做“饑中送糧”之人,官衙給不出的糧食他許明可以給,既救百姓又損官衙。
“還有一件事,許府的粥開始收錢了。”柳雲關補充道。
“劫了赈災糧不說,他還想從中獲得錢财?”
“夏望與周邊郡縣均無處有糧可買,眼下隻有許府有糧,百姓們别無選擇。”徐明歎了口氣。
“許明也太陰了。”柳雲關叉着腰忿忿不平。
“那我也該出手了。”徐明站了起來。
都到這地步了,不能再退了。
“徐大人打算下一步如何做?”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回想起方才許府家的“農夫”所為,唐一意瞬間明白徐明的話,臉上露出陰險的笑,道:“徐大人的意思是,也去坊間散布謠言?”
“正是。”
“正是什麼呀?我怎麼聽不懂。”剛剛吞進嘴裡的塵土不會灌倒腦子裡吧。
“現下是對手主動而我們被動,若想扭轉局勢,唯有一個方法。”
“什麼方法?”柳雲關的胃口被吊了起來。
“拉對手下水。”
“啊?”柳雲關還是沒聽懂。
“許明不就是想讓百姓們認為官衙私吞了赈災糧嗎?我們不如将計就計,也傳播謠言,就說官衙同徐明勾結,将赈災糧賣給他,而他又二次賣糧從中獲取利益。”
原先此事是沒有突破口的,誰知許明搶了糧并不知足,還要拿出來售賣,倒是給了徐明新的轉機。
隻要許明需要自證,就一定會露出破綻。
“有道理。”柳雲關為這妙計頻頻點頭。
點頭間他的餘光感受到了兩對熾熱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擡起頭,發現唐一意和徐明滿懷期待地看着他。
“為什麼要這樣看我?”柳雲關莫名有些惶恐。
“散播謠言的事情就交給你了。”唐一意分配任務。
“為什麼又是我呀?我剛剛跑了腿。”
“沒辦法,我方才在百姓面前拔了劍,他們已經記住我了。”
柳雲關看向徐明。
徐明連忙擺擺手,道:“他們更認識我了。”
沒想到新派的任務又是這樣見不得人的。
“等等。”唐一意突然發聲。
柳雲關眼裡泛起一層光,是要給他換個任務嗎?
“你也可以把官衙和許明勾結的事寫在紙上,張貼到東市上,就當順便練練字了。”
他就不該指望她能說出什麼讓人滿意的話。
柳雲關滿心不情願,但辦事效率極高,第二天清早,東市各個角落已經貼滿了造謠的公告,上面的字都是歪七扭八的。
“怎麼樣?我辦事的能力還不錯吧?”忙了一夜未曾合眼,柳雲關打着哈欠慵懶地問道。
“鄙人有話,不知當講不當講。”徐明小心翼翼地開口。
“你都這麼問了,那自然是不當講。”柳雲關隐約覺得他要說的并不是什麼好話。
“那我還是講吧。”不吐不快。徐明指了指眼前那張寫着字的紙,慢吞吞地說:“素聞柳門主其人極有個性,未曾想其字亦如此有個性。”
話說得很含蓄,但其中的意思大家都聽得很明白。
唐一意看着柳雲關抓耳撓腮尴尬不已的情态,急忙打圓場,道:“柳大哥平日勤練劍術武功,在文書等事宜上較少涉足,故字寫得勉強了些,徐大人請勿見怪。”
徐明抿着嘴點了點頭。
“再說了,我練字進步可是很快的。”柳雲關嘴上還在掙紮,用手指了牆上另一張紙,道:“你剛剛指的那張是我練手的,這張是後半夜寫的,不是挺好看的嗎?”
唐一意和徐明應聲擡頭看去,老實說兩張相比字形變化并不是很大,要說真有什麼不同,就是第二張多了錯别字。
“嗯,對。”唐一意不忍再掃柳雲關的興,違心認可了他的話。
滿意的笑容終于出現在柳雲關臉上。
大街上滿是柳雲關奮筆了一夜的成果,雖說字迹的辨認需要費些功夫,但大緻閱讀後,百姓也看懂了意思。
“官衙和許明勾結?”
“我就說他許明在這關頭哪來這麼多糧食,殺千刀的,竟然是赈災糧。”
“走,上官衙去。”
幾位滿面塵土的百姓聚在一起就要往官衙方向走去。
都是先前那許府“農夫”幹的好事,讓百姓遇到點事兒動不動就想着往官衙鬧。
“幾位,這許明也拿錢了,昨日既已去過官衙,今日是不是該輪到他了。”柳雲關撺掇道。
“公子此言不無道理。許明個人面獸心的東西,起初還假情假意當街免費施粥,近日就不裝了,幹脆賣起粥來。”一位白發蒼蒼的老者說道。
“走,趕緊去。”
幾人氣勢洶洶地朝東市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