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皙修長的手指挑開紗簾，濃重的芳香鋪天蓋地襲來，争前搶後地闖入鼻腔，季瑞霄感到一陣惡寒。

分明是沁人心脾的香味，可他就是覺得惡心。

阿笙跟在他後邊進了門，見他面色不大好看，有些擔憂。

“哎喲客官請進～”

見來了人，正百無聊賴地依在櫃前吃煙的鸨母眼睛一亮，扭着腰掐着嗓子過來了。

她邊走邊打量了兩人一番，心下大緻有了底，笑吟吟道：“客官想要玩點什麼啊？”

季瑞霄不便答話，理了理紗巾，垂着眼裝啞巴。

阿笙瞥了他一眼後，從容不迫地對上鸨母暗中探究的視線，挂起個笑容，道：“先聽曲兒。我家……呃，總之先來個果盤什麼的，别的暫時不用。”

聞言，鸨母便噤了聲，收了打量的視線，随意地招了招手，一個小館便靠了過來，領着兩人上前去了。

這花樓一進門看不見别的，隻兩邊各有個大櫃台，擺着各色東西，一台山水畫屏風立在中央，嚴嚴實實遮擋了後邊的光景，襯得裡頭偶爾傳出的響聲更誘人。

兩人跟着小館繞過屏風，恰好迎面撞見一個男館扶着個女子出來。那男館衣着暴露，若隐若現的衣裳從肩頭滑落，而那女子滿面通紅，醉醺醺地調戲人。

季瑞霄猛地止住了腳步，視線慌張地落于别處，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

直到那兩混亂的兩人經過了他們，他這才悄悄舒出了一口氣，擡眼，面色如常地繼續跟着人走去。

阿笙不明所以，但隻是瞧了他兩眼，并沒問話。

即使是白天，這花樓的人仍然不少。

大廳内坐了一半的人，台上正有幾個氣質溫婉的女子在撫琴，穿得倒是正經雅緻，這便顯得中間那位舞者有些奔放。

那舞者身着西域服飾，帶着面紗，一雙眼睛露在外頭又是妩媚又是靈動，身姿婀娜，隻是那身段遠遠瞧去應當是個男子。

季瑞霄被這一幕震得啞言，一雙鳳眸都瞪直了。

那小館還以為他是相中那男館了，遂熱心腸地笑着解釋道：“那是頭牌舞妓南枝，賣藝不賣身的。您二位趕了巧，他今日心情好主動上了台，否則平日裡要看他一舞，得砸這個數～”

說着，他伸手比劃了一下，眼神暧昧不明。

“不過可以包南枝公子去房裡跳，進了房，就隻屬于您一人咯。”

季瑞霄擺擺手，尴尬地笑笑，沒應聲。

多謝好意，他這輩子沒有龍陽之好。

偏那小館又以為他是害羞，邊心道怎麼有人進了花樓還羞成這樣，邊樂呵呵地帶人落座，還講了好多。

季瑞霄全身上下都透着股不自在的意思，視線尴尬地不曉得往哪裡落，坐下時後背也挺得很闆正，阿笙看得忍不住偷笑了兩聲。

他們所坐的位置不錯，前後邊都有人，不會顯得突兀，視角也還算好。

季瑞霄提前給過阿笙銀兩，這會兒她摸了點給小館，打發人去拿點果盤什麼的來。

台上琴聲不斷，那名喚“南枝”的舞妓也越跳越妖娆，還熱情地同底下人對視，逐一掃了過去。

季瑞霄無意中瞥了一眼，卻恰好跟人對視上了——

兩人雙雙一怔。

在望見那雙風流多情的桃花眼，以及眼尾一顆标志性的淚痣時，鋪面而來的熟悉令季瑞霄瞳孔一縮。

南枝倒是很快挪開了視線，一切如常地繼續跳舞。

季瑞霄卻一改先前的不适與拘謹，視線緊緊追随着南枝，眉宇緊皺。

阿笙注意到了他的動作，本想出聲提醒，但轉念一想，這兒都是緊緊盯着南枝的人，他這視線也不突兀，便忍下了滾到嘴邊的話，随他去了。

季瑞霄的目光一寸寸掃過扭着腰的舞妓身上，過了好一會兒才恍然回神，連忙挪開了視線。

一時驚訝，他竟光顧着盯人去了。

可……

如果他沒認錯，那人應當是前世林子霖身邊的得力幹将之一，被裴岚認作弟弟且一并上戰場沖鋒陷陣的裴木。

美人副将裴木。

前世裴岚裴木雙雙入獄時，他剛辦完父親的喪事，是他親自審的兩人。

那張臉他太熟悉了，這一眼足夠他确認。

裴木怎麼會在這裡？

季瑞霄眉頭皺得更狠了，藏在寬大衣袖裡的手也不自覺緊緊攥了起來。

按前世調查結果，裴木很早就被裴岚撿回去了，隻是裴尚書不肯認，裴岚才把他放外面養着，在京都沒什麼人知曉。

再後來，林子霖起兵，那裴木不知是從哪個角落冒出來的，但憑着高超武藝為林子霖打了不少勝仗，還跟裴岚一塊兒暗算了他父親……

季瑞霄的呼吸重了一瞬。

如今裴木在這裡，還化名為南枝，是要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