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啊！

艾達根本沒想過會有這樣的事。

站在樓下的是羅伊斯大人。

他相比起過去好像沒有任何區别。他仍然像過去那樣好看，無邊無際的黑夜到了他的眼中就成為了晴空萬裡。

他披着棕黃色的披風，帶上了鬥篷的帽子，而他的臉就藏在帽子中間，淺金色的頭發在從帽子的邊緣處悄然攀爬出一點點。

她低頭看下去，就看到他擡頭仰望着她。這時候他們之間的關系好像發生了翻轉，不像過去的那樣，總是由艾達擡頭望着羅伊斯。她忽然想起來她看到過的童話故事，長發公主。

艾達忍不住笑了出來。她的眼睛也在黑夜裡熠熠生輝。

羅伊斯也帶着微微的笑意，他将食指抵在自己的嘴唇前，做了一聲噤聲的動作。艾達心裡一跳，笑容更深，用口型說：“我下來。”但按照羅伊斯的意思沒有發出聲音。

沒有等她從窗口回到房間，艾達就知道了剛才敲擊她窗戶的白色是什麼。一張紙團從窗戶飛入了她的房間。她撿起了揉皺的紙團。因為動作有點急，不小心把她身體的重心放在了受傷的右腿上，感到一陣疼痛。

但她還是高興。急切地打開了紙團，上面寫着：艾達，還記得你曾經問我的問題嗎？還想知道答案嗎？如果你給我的答案為是，那麼下來吧。

下去吧，去見到他。

艾達到書桌前，在紙條後面空白的地方寫上回複：我馬上下來，馬上。等我。

啊，這樣的措辭真是太不禮貌了。可是她早已經不在意措辭。因為羅伊斯大人就等在樓下，她的心也已經立刻地飛到了樓下。

她重新将紙條揉成團，她沒有那拐杖，扶着房間裡的桌子、牆壁，到窗前将紙條扔了下去。羅伊斯仍然在下面，安靜地等待。

她沒有等待羅伊斯的回應，隻是和羅伊斯交換了一個笑容，然後看到羅伊斯彎腰去撿紙團，然後她離開了床邊。

艾達扶着牆壁和床沿，走到了衣櫃前，打開衣櫃，從裡面翻找。

她的大部分衣裙都是有縫補痕迹的，隻有兩條裙子比較新，一條黑色的和一條淺藍色的。哪一條都不能讓她完全滿意。

但也沒有太多時間讓她猶豫，她很快做出了選擇。

換上淺藍色的那條裙子，艾達看了一眼倚靠在書桌旁的拐杖。最後還是決定不帶它了。

扶着牆壁走路還是讓她的膝蓋很疼，但還不是完全不能忍受。

艾達一邊往門外走去，一邊想，自己剩下的那些錢要請醫生可能并不足夠，但如果她提出了請求，她的母親也會答應的吧。況且她已經得到了被大學錄取的資格。

當她打開房門，她可以放輕了動作。她在關上房間的時候知道不能讓房門發出任何聲音。很好，她做到了。

她環顧四周。她的母親也已經回到了房間，走廊中一片黑暗，隻有她母親房間的門後透出了光亮，這說明卡恩德還在房間中做着她的刺繡。

艾達悄悄地走下樓。沒走兩步，她的右腿就呼喊着一次疼痛。和那個長發公主的故事出現在同一本書上的另一個故事出現在艾達腦海。這個故事叫做《海的女兒》。故事裡說，魚尾化作雙腿的小美人魚每走一步就就像走在了刀尖上。

艾達好笑地想，現在她就像那個小美人魚，走路一樣的辛苦，但可以見到……見到想見的人。

艾達在黑暗中心虛地回過頭。不知道是不是黑暗給人施加的恐懼，或者僅僅是心虛和恐懼會讓人覺得自己背後有人。艾達回過頭，擔心她的母親卡恩德會發現她離開了家。

還好，背後誰都沒在。

她緊張又興奮。她産生了一種微妙的罪惡感——在天黑以後的夜晚，離開家去見一個人，而且不能讓她的母親發現，這樣不就像是在偷情嗎？

這個念頭讓艾達的心砰砰直跳，血液湧上她的臉頰。她比之前更加緊張了，也更加興奮，以至于一時間連膝蓋的疼痛也忘記了。

艾達出了屋子的大門，輕輕關上。繞到後面，看到羅伊斯依然站在那裡。

雖然還有一些距離，但當她出現在屋子轉角的時候，羅伊斯就看到了她。他從天空中收回目光，看向艾達。

不知道有什麼有趣的，但艾達還是忍不住笑了。

為了掩飾自己莫名的笑意，艾達停了腳步，去看羅伊斯剛剛看過的夜空，和夜空中的月亮。她這才注意到，原來今天是一個弦月夜。月亮看起來是白色的。在那天，她媽媽艾芙琳教她認字的最後一個晚上，也是弦月夜。

羅伊斯摘下帽子，向艾達走來。艾達就站在原地，看着羅伊斯。她這才發現，原來今天的月亮不是白色的，是想和羅伊斯的頭發一樣的淺金色。

他是不是比之前更高了？

他到了她身邊。

今天夜晚，他沒有攜帶香薰。于是她聞到了一陣清新的風的味道。

她又忍不住笑了。還好羅伊斯也笑了，才讓她不至于像個隻會傻笑的白癡。

艾達再次仰起頭看羅伊斯，看到羅伊斯微微垂下了眼睛也在看她。

艾達不知道說什麼，絞盡腦汁地想。

是羅伊斯先說話了：“艾達。”

他隻是輕輕地叫了一句她的名字。可是艾達的心裡砰砰直跳。

他記得她的名字。五年了吧。五年多了。可是他仍然記得她的名字。

他也還記得他們的約定。

“嗯。”艾達輕聲但堅定地答應了。

羅伊斯彎起嘴角笑了笑，壓低了聲音說：“走吧，去更方便說話的地方。”羅伊斯擡頭看了一眼樓上的窗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