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願意帶着我跑。”
這人說話沒頭沒腦的,袁宇也沒再問,他隻要知道這個黑子對林與聞不會造成威脅就好,“你長手長腿的,适合練劍,我回頭送一把給你,既能防身,也能保護他。”
黑子盯着袁宇。
他知道人跌到谷底之後不管怎麼走都會是上坡路,但是他這一天遇到的貴人也太多了吧。
“啊,沒人教你是吧。”袁宇想了想,“你可以早上到軍營裡找我,陳嵩說你腿腳很好,跑一個來回應該可以吧。”
“可大人……”
“不用管他,又不是當京官那會兒,他起不來那麼早。”
“好。”
袁宇打着哈欠,擡頭看天上星星,突然聽到黑子說,“我以為要是能替大人挨一頓打,能讓他欠我人情,至少能換點銀子。”
“但是大人沒有讓我挨打,還帶我跑。”
“變成我欠他人情。”
袁宇聽他笨拙地解釋着他與林與聞這一段小事,覺得人與人的緣分真是神奇,就恰好在對方最困難的時候拉了下手,就能讓人從此死心塌地為自己赴湯蹈火。
不得不說,那些算命先生說得一點沒錯,林與聞這一生真是太過順遂了。
“所以,你就打算跟在他身邊。”袁宇轉頭來看黑子。
“嗯。”黑子的眼睛亮晶晶的,“我要當大人的狗。”
“……”
……
“诶呦,頭疼哦,”張氏頭上綁着抹額,從看到門口那個人影進來開始就躺在床上不住地哼唧,“命要沒了。”
“大人,”陳嵩很不好意思,對林與聞苦笑,“我都跟她說了這樣是攔不住您的。”
“總得試試啊。”林與聞打趣了他一下,還是提着兩盒點心要他開門,“你放心,本官既說不會讓你娘有事,那就會說到做到。”
陳嵩歎一口氣,“我當然放心大人您,我是放心不下她。”
陳嵩敲了兩下他娘的門,“娘,林大人來看您了。”
“哎呀,我頭疼呢,别沖撞到大——人。”張氏的聲音在半空就變了調,她看林與聞一進門就先把點心放桌子上了,心裡更是難受,“大人,您怎麼還帶東西來啊。”
“您是我的長輩,來看您帶東西不是應該的嗎?”
林與聞直接坐下來,手搓了兩下腿,笑着看張氏,“您這病怎麼樣了,要不要再請程姑娘看看?”
“哎呀,不必不必了。”張氏把頭上的抹額扯下來,捏在手裡,頭也不敢擡地跟林與聞說話,“大人,我給你惹了好些麻煩吧。”
“還好,案子剛判完,内府的人手段比我狠得多,那個礦主雖然判了流放,但是半路上可能就沒命了。”
張氏“嗯”了一聲,“也好。”
“是本官告訴給你這件事要拖到内府來信之後的時候,你就動了心思了嗎?”
張氏沉默下來,摸着抹額上的繡花。
“本官不能讓餘晨償命,所以你覺得不如自己動手來得暢快?”
“你的丈夫和兒子都是公門中人,所以你很清楚在有些情況下官員們為了息事甯人,會選擇法不責衆這條路,對嗎?”
“更何況餘晨本身就是戴罪之人,他死有餘辜,而現下的情況卻根本不能走最應該走的那條路來給他正當的判決,所以你就想代官府給他一個結果是嗎?”
張氏的眼淚一顆一顆地落下來,她的身體蜷起來,“大人,我,我當時沒想那麼多……”
“我并沒有怪你的意思。”
林與聞呼了一口氣,“本官知道,你是好人,因為是好人,所以你才會想要給自己的朋友報仇,想要壞人被繩之以法,本官都知道。”
“她死得真的太冤了啊!”張氏使勁用拳頭敲着床,“如果我不替她報仇,她閉不上眼睛啊!”
林與聞垂下頭,還是問了出來,“餘晨不論,但你真的覺得那個陳娘子也到了該死的程度嗎?”
“我,我不知道……”
“對,因為你隻是教唆她們一起殺了餘晨,卻不在現場,所以不知道憤怒和屈辱最終會把人逼到一種什麼境況。”
林與聞吸了口氣,“本官就當這是過失,但那好歹也是一條人命。”
“他們還塗黑了餘晨和陳娘子的臉,意思是他們做的是見不得光的事情,就算死了也逃不過恥辱。”
林與聞也不期待能得到張氏的回應,他隻是繼續說自己的,“這些應該都是你沒想到的後果對吧,但是你有一點沒想錯,”
“本官确實選擇了法不責衆,但不是本官想要息事甯人。”
林與聞閉上眼睛,眼前浮現的都是從李氏的枕頭裡骨碌碌掉出來的沾着煤灰,怎麼也擦不幹淨的銀子,
“本官這一次,是甘願成為你們的幫兇的。”
陳嵩站在門外,使勁擦着臉上的眼淚,不知道是該心疼他娘,還是該心疼地下的李姨,亦或是心疼一直追求公正的林與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