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呼喚,遲疑的聲音,令秦橦崩住的心有一絲潰敗,他擋在湘江身前,捏緊拳頭,不敢回眸,聲音暗啞壓抑:“是我,師兄。”
突如其來的閃避壞了攻勢,可湘江卻無力惱怒。他方才不是躲不過朱厭拍來的一掌,然七振琴已經蓄勢,将直擊朱厭面門,此一擊,必能重挫兇獸,是柯文以進攻的絕佳機會。
身邊襲來的鬼氣雖然讓他警鈴大作,但是熟悉的聲音語調卻讓調轉方向指向這小鬼的琴刃堪堪停住,湘江頭一回懷疑起了自己的判斷。
湘江抱着琴,想起了攬月泉邊,鬼帝一直護着的小鬼。
竟然,是他的橦兒。
戰況紛雜,秦橦從身後仙玄弟子腰間抽出長劍,奔向柯文的剩餘在戰小分隊,直劈朱厭腦門。
不遠處剛被拍在牆上剛把自己摳出來的柯文搖了搖發昏的腦子,剛剛湘江的最後一擊琴音為何沒有發出,莫非出事了?
他急忙揚頭四下尋顧,看見不遠處完好無損的湘江總算安下心,可轉頭卻又在朱厭身邊發現了個靈活又熟悉的身影。
青天流裳翻舞,劍法恣肆卻快狠異常,劍劍見血,流暢靈活的身影熟悉的不能再熟悉,若不是朱厭皮糙肉厚堪稱一絕,身上怕是早被這劍戳上數個窟窿。
柯文忍不住狠狠揉了揉眼睛,自己怕不是被朱厭拍的眼瞎出現幻覺了吧?
那人是小師弟?
毫不猶豫的,他用腳尖提起劍,再次沖向朱厭身邊,目光卻時不時往秦橦那邊飄去。
突然,熟悉的臉突然在眼前放大,緊接着伴随利劍劈砍而下的嘯然風聲,一聲厲喝響在耳邊:
“師兄,你這隻手還要不要了?”
寒光閃爍,長劍挑開柯文因略有失神而力道不足的招式,順勢刺向跟前朱厭掌心。
秦橦陡然的出現,讓柯文一下子驚喊出聲:“死小子,真是你啊!”
秦橦回眸,對他展開笑容,略帶狠意的眉梢微挑:“還能是誰?”
“哈哈哈好,一起擊殺了這畜生!”
柯文大笑,對陣朱厭,他不敢掉以輕心,方才隻是突如其來的小師弟讓他有些愣神,此刻凝神,連帶着動作都更銳利幾分。
隻是周圍舉箭圍襲朱厭的仙玄小輩弟子卻是一臉懵逼:
瞧三師公滿臉笑開花的樣子像是要翻盤啊,怎麼還一直被追着打?
幾個回合之後,秦橦發現朱厭皮肉堅硬,極不容易刺傷,身上雖盡是觸目驚心的血痕,可都未傷到要害。
另外,此兇獸身形龐大動作卻靈活的很,可幾乎不離開腳下這方寸之地,像有人特地給他畫了個活動區域一樣,區域之外就是安全之地。
心存疑惑,纏鬥之中,秦橦便偷偷攻向下盤,湊到了朱厭腳邊。
地面四散着剛剛崩出的玄鐵,他腳步淩亂卻邁不開大步子,奇怪,腿腳也不像受傷的模樣。
終于,在朱厭腳踝灰色皮毛中,秦橦竟然看到一條細紅繩若隐若現,厚重的皮毛遮擋着,若不仔細看還不一定看得出來。
順着紅線向另一頭看去,是先前給人形朱厭建造的囚籠,那紅繩正随意綁在其中一根玄鐵上。
數十餘根堅不可摧的玄鐵,被逃離時的朱厭生生掰彎,凹出個可供他鑽出的洞。
隻是秦橦好奇的很,這他媽一根細紅繩比鎖住他的玄鐵還管用??
不對。
細紅繩?
旱災、迎陽道觀、玄冥鬼顧岚詢!
幾個關鍵詞陡然出現在他的腦海中,一幅詭異和諧的畫面從記憶深處被拉扯出來:
元武47年冬,閩姜一帶大旱,數年未有降雨,罔死者衆多。閩姜大地上遊蕩着難以計數的冤魂以及蠢蠢欲動的妖怪。
仙玄之人奉命捉拿旱魃,旱魃為玄冥鬼,蹤迹難尋,數日未有收獲,然他們一行人竟誤打誤撞,在座荒廢破敗的連傳承都斷了的迎陽道觀中尋到了另一隻玄冥鬼——顧岚詢。
何以說此回憶畫面詭異和諧:
迎陽道觀傳承已斷,可這玄冥鬼卻由觀中一點術法都不通的老道士看守。這鬼生的極為好看,一副錦衣玉食養大的貴家公子模樣,封印處不在山洞不在牢籠,而是在道觀後院的廂房床上。四周無黃符咒語術法,唯有一根平平無奇細紅繩,一頭纏着青鬼手腕,一頭繞在床框之上。
此刻,憶起這段奇怪過往,秦橦立馬飛身到正對着朱厭後腦勺狂砍的柯文身邊,問:“那根紅繩是哪來的?”
“紅繩?”
柯文低頭,同樣看見了在玄鐵監籠旁打着漂亮蝴蝶結的紅繩。
“那是宣樂系的,說是讨個好彩頭。”
“呵,還真是好彩頭,被這小子說中了,朱厭現在被這紅繩綁的死死的,離不開這方寸之間。”
“什麼?”柯文驚訝。
不過說到朱厭突然反常,這兇獸被封印這麼多年頭一次躁動,他偷偷地瞄了眼打得正起勁的秦橦,這貨好像一點不自知這是自己詐屍引來的麻煩。
湘江身後,一衆執箭的弟子中看着戰況神色焦灼,他們無不想沖上去幫忙,然以他們的修為根本無法在兇獸堅硬的皮毛上劃開一道口子。
此時,他們皆未注意一個身形高挑的男子緩緩踱步到後面,目光跟随秦橦的動作忽上忽下,俊美非凡的臉上帶着一抹對朱厭的不屑。
煩于前方弟子叽叽喳喳過于吵鬧,他幹脆坐到了石洞上壁的凸起的石梁上,當起了“梁上君子”。
打戲看的正酣,湘江射向朱厭的琴刃突然一弦陡轉,刺向了他這看戲的梁上人,梁上人單手撐上牆面翻身,衣袂飛舞,利落閃過,可惜剛座下的石梁倒是轟的一聲碎了。
失了座位的曜靈一時頭疼,幹脆大大咧咧走到衆弟子跟前,在湘江跟前站定身。
得,躺着看戲的資格被剝奪。
好在湘江身側的位置也是上佳,而他那看似手滑飛出去的琴刃也就那一回,其餘時候準頭都挺好,聲聲刺在朱厭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