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鈞一發間,史如意和溫媽媽對視一眼。
母女心意相通,不必多說。
溫媽媽輕手輕腳地停下開門的動作,朝她點點頭,示意自己在這守着。
史如意往後倒退兩步,深吸一口氣。
她仗着自己人小,跑起來聲音輕,一骨碌跑去外頭找援兵去了。
若是真進了賊人,她們孤女寡母的,手上又沒有趁手的武器,真要扭打起來,恐怕遠遠不是那賊人的對手。
史如意加快步伐,一邊擔心溫媽媽,一邊在心頭咬牙切齒。
她們屋裡幹淨得跟個空房子似的,煤油燈一點,四面見牆,半點油水都沒有,這都能被賊惦記上?
史如意直接跑到了下人院的邊上。
紫煙她們一家負責府裡的采買活計,經常拉車卸貨的,住的離這角門最近。
紫煙跟史如意關系好,她娘許嬸子也是個熱心腸的。
上回史如意用古法做了幾個黑芝麻丸,密封好後給許嬸子送了一罐,隔天許嬸子就拎了一盒柿子餅,滿臉笑容地來敲她們家的門。
那柿子餅脆甜,打開來一股撲鼻的香味,表面析出了一層天然糖霜,裡頭藏着的小舌頭别提有多嫩滑了。
這一來二去,兩家人便熟絡起來。
紫煙她哥寶源還沒長成,便已是一身的腱子肉,紫煙她爹也是個壯實的,找她們家幫忙最合适不過。
天色已晚,紫煙她們屋裡都黑燈了。
史如意心裡着急,此刻也顧不上什麼禮貌,用盡全身的力氣,“砰砰”拍響院子的木門。
“紫煙,許嬸子!
開開門呀,我是如意!”
裡頭傳來窸窣聲,片刻後,窗戶油紙透出些許微光來。
“是如意?”
屋子裡頭傳來許嬸子的聲音。
她探頭往院子望一眼,回頭說了兩句,披上襖子,哆嗦着小跑出來,一邊拉門闩一邊大着嗓門問。
“如意閨女,這深夜的這麼冷,咋跑出來了?
可是出啥子事了?”
史如意終于見着人了,大喜過望,差點沒哭出來,她擦一把臉,急促地懇求。
“嬸娘,我家進賊了!
麻煩寶源哥和許叔抄上家夥跟我回家一趟,我擔心我娘呢。”
那許嬸子聽了這話便是一驚,趕忙回頭沖屋子裡喊,
“寶源,寶源他爹!
快穿上衣服抄家夥,如意家進賊了!”
聞聲,紫煙也披上鬥篷跑出來,跺着腳安慰史如意。
“如意,你别急。
我哥跟我爹都起了,馬上就跟你去。”
許嬸子把史如意摟懷裡,左右看兩圈,心疼問她,“你娘呢?”
史如意現在反倒鎮定下來,她身子也不抖了,開始把許嬸子往屋裡推。
“我娘在院子守着,等我帶人回去呢。
嬸娘你回屋,穿這麼少,待會得凍着了。”
外頭天這麼冷,許嬸子年紀大了,受不得凍。
許嬸子看史如意眼眶都紅了,卻還懂事惦記她身子,更是心疼得不行。
這天殺的賊,挑誰屋偷不好,偏找上如意她們家……
如意她們娘倆孤女寡母的,這眼看日子才好過一點。
許嬸子回頭看寶源和他爹拎着家夥出來了,連忙囑咐,
“你們快去!你們快去!
護着點如意啊,别讓賊人傷了她。”
前邊兩個男的腳程飛快,肩頭扛着鋤頭也毫無影響,史如意小短腿被撇下好遠。
她擔心溫媽媽,鼓足了氣,一路追着跑,愣是沒被甩開多少。
還沒趕到院子,就在半途碰到了溫媽媽。
“娘!
你怎的過來了,那賊人呢?”
溫媽媽撐着膝蓋,伸手往東邊一指,急得喘不上氣。
“那賊許是發現有人回來了,跳了窗戶,往那邊跑了。
我追好久沒追上。”
寶源他爹一聽,立刻把肩上鋤頭換到手裡,吭哧吭哧地往溫媽媽所指的方向奔去。
“寶源,爹去追那賊。
你随溫媽媽和如意家去,照顧着她們,看屋裡丢什麼貴重物什沒有。”
來不及多說兩句,寶源跟着她們扭頭便跑。
溫媽媽手一直哆嗦,開了幾次才把院門開了。
寶源提着鋤頭,走在最前面,警惕地左看右看。
溫媽媽從院子裡抄了根柴火棍,跟在中間。
史如意拾起溫媽媽之前丢在院子裡的舊燈籠,提心吊膽地往屋裡走。
屋裡一片寂靜,漆黑得吓人。
空蕩蕩的冷風從窗戶卷進來,刮得上面糊着的那油紙嘩啦作響。
史如意情不自禁咽了口口水。
溫媽媽借着這點燈籠的微光,摸到桌子旁,點亮了煤油燈。
她舉着煤油燈,跟寶源把屋子各個角落,甚至院子後頭都仔細看過一遍,才回到屋來,對史如意搖搖頭。
沒有人。
史如意松一口氣,渾身像脫力一般,腿軟跌坐下去。
……坐到了一屁股的紅豆和葡萄幹。
櫃子被人開了,裡頭的布袋都被人抖了出來,豆子針線滾了滿屋。
溫媽媽熬了幾個晚上給她納的布鞋,剛做完一隻,原是放在桌上的,現在被人扔到地上,上頭一個清晰的黑腳印。
炕邊那個棗木箱也被人砸開了,她們母女倆的衣衫東一件,西一件,被翻得亂糟糟的。
至于存了幾年,好不容易存得的那幾貫錢,不用看也曉得是飛了。
史如意後怕地看看手上太太曾氏賞的雲紋金镯子,緩緩呼出一口氣。
幸好溫媽媽沒聽她的話,把這镯子拿去當了換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