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謹慎地晃動了幾下,猶豫了片刻才拆開,一本精裝書籍掉了出來,封面是戴着兜帽的死神正砍下河岸邊老樹上的枝條。
妮娅幼時當然讀過這個魔法界脍炙人口的“童話”——《三兄弟的傳說》出自《詩翁彼豆故事集》,是關于老魔杖、複活石,以及隐形衣的故事。
扉頁上寫了行簡短的花體字。
“贈予親愛的格林格拉斯小姐。”
落款是D.M,字迹有幾分眼熟。
*
“我懷疑——斯諾——那個新來的——他有巫師血統。”
同班的艾米麗戳着沙拉裡的蘋果片,神神秘秘地對着周圍的女孩兒們小聲說:“你們知道我昨晚看到什麼了嗎?他經過噴泉廣場時,所有水花都繞着他西裝濺開!”
“有沒有魔法血統我不知道,但他家裡一定很有錢,你們難道沒有發現,他所有的衣服和配飾應該都是定做的!”
“也許他是魔法界的落難王子呢?”黛西捂着嘴笑起來:“否則怎麼解釋他居然孤身一人出現在美利堅?”
“哦,别扯了,我們都知道魔法界可沒有什麼貴族……我覺得魔法挺奇妙的,我是說,我們明明可以好好相處不是嗎?不明白總統為什麼嚴令禁止巫師偷渡過來,據說東海岸線布滿了攝像頭和檢測魔法痕迹的機器。”
“他們在周圍國家的地位很高,但畢竟還是人類,也會害怕我們的槍炮熱武器,我不覺得真有巫師敢明目張膽地跑來當交換生。”
“就算他是,沖着那張臉我也不會去舉報的——何況我覺得他雖然有些神秘但不是,他對大家還挺客氣的——老天,我覺得斯諾的氣質更像是吸血鬼,你們注意到他過于蒼白的皮膚了嗎,他會不會戴了美瞳掩飾猩紅的瞳孔?”
女生們叽叽喳喳地讨論起來,越說越誇張,卻沒有什麼擔憂或者懼怕的情緒。顯然,黑暗公爵近幾年的懷柔政策起到了一定效果,年輕人們已經遺忘了孩提時代的傷痛。
“妮娅,你覺得呢?斯諾好像經常跟你待在一起……你覺得他這個人怎麼樣?”
被問到時,妮娅正無意識地攪拌着倒入牛奶的熱咖啡,目光穿過食堂窗口落地窗,那個話題的中心人物正在楓樹下翻看某本書籍……
她衷心希望那不是什麼《尖端黑魔法揭秘》。太可怕了,她的同學們根本不知道自己正在談論的對象是個年輕的食死徒。
“也許是最新款的疏水面料。”妮娅輕聲說,喉間的血腥氣讓她不得不停止咀嚼藍莓松餅:“也可能是你瞧錯了,畢竟晚上路燈不是很亮。”
“哦,真掃興,妮娅。”女孩兒們嬌嗔地抱怨道:“我還以為你能給大家分享下與神秘交換生擦出的愛情火花——”
金發少女歎了口氣,不再參與話題。
*
四号溫室不大,早晨也隻有稀稀拉拉幾個學生在照顧觀測植物。
斯諾今天穿着套深藍色的西裝。除了進校園的首日穿着打扮貼近普通學生,往後的每一天他都如此特立獨行。
同學們紛紛謠傳交換生是出身大家族講究儀态的倫敦貴公子,偏偏網絡上并沒能搜索到任何姓“斯諾”的顯赫人士,于是又揣測其隐藏了身份與姓氏。
隻有妮娅在經過一晚上的頭腦風暴後,确信自己辨認出了對方的真實來曆,并決意要跟對方說個清楚。
“我想……”眼見四下無人,妮娅躊躇了片刻,直截了當地問道:“格林格拉斯與馬爾福家族間并無龃龉吧,先生?”
她很害怕,也很憂慮,但對方擺明了是沖着自己來的,那麼再如何拖延亦是無濟于事。
鉑金發色的年輕人挑了挑眉。
“當然沒有。”他似乎有點兒驚訝,随後卻輕輕彎起唇角:“我認識你姐姐達芙妮,她在霍格沃茨時同屬高貴的斯萊特林……也許,她跟你提到過我?”
“是的。”妮娅抿了抿唇,因為對方還算溫和的姿态而稍稍安心,覺得這是個不錯的開頭,絞盡腦汁地奉承道:“姐姐說你是……學校裡的風雲人物……斯萊特林們的領袖……魔藥的天賦很好,還在魁地奇賽場上多次捧起獎杯。”
男巫唇角翹起,露出一點被取悅到的愉悅。這讓妮娅不禁松了口氣。
“我還有許多要向父輩們學習的——我爸爸,或者奧康納叔叔——你的父親。”他擺出謙虛的姿态。
“事實上,爸爸給我的來信中也誇獎過你,嗯……說你這麼年輕就已經是魔法部的高官,非常了不起。”
這當然是精心修飾過的話語,盡管格林格拉斯先生用詞也是克制而委婉的,但妮娅字裡行間讀出的原意是——
“馬爾福家對于權勢的熱衷從不教人失望,盧修斯這隻白孔雀居然把剛畢業毛還沒長齊的小子運作到了法律執行司,顯然還等着年老的司長給他騰出位置。”
“奧康納叔叔實在太過客氣。”兩個人并排慢慢走在不夠寬闊的過道裡,德拉科頭回覺得,皮靴沾着濕潤的泥巴也是别有一番趣味。
“我非常認可你爸爸的顧慮和選擇,無疑在當時他想要将你隐藏起來是非常明智的……那個時候《保密法》剛剛破除,那些愚蠢的反抗聲浪太多……把你送到美國僞裝成麻瓜,是行之有效的辦法……但現在時代不同了,我想他應該也在計劃着接回你吧?畢竟這種地方……實在委屈一位出身純血家族的小姐。”
他停住腳步,左右打量了周圍,拐角處有個穿着圍兜的紅頭發女生挎着籃子出現,蹲下身預備修剪植株。
男巫甩了個麻瓜驅逐咒出去。
妮娅注意到他皺着眉頭,灰色的眸子閃露出一種不屑的意味,果然這些天對麻瓜們的良好教養隻是假象。
是敷衍搪塞轉移話題,還是幹脆點明利益交換?她有點拿不定主意。
“事實上,爸爸不太喜歡我,因為媽媽生我的時候難産早逝;姐姐每隔兩三個月會給我寄信聊一聊身邊發生的事,但我其實不太能想象霍格沃茨發生的事情,由于身體的關系,我離魔法界太遠了……”
妮娅輕聲說着,藍眸逐漸染上水色:“我真羨慕您,馬爾福先生,因為我已經不再算是格林格拉斯家族的人,是家族的恥辱,我是個……”說到最後,已語帶哽咽的哭音。
她擦了擦濕潤的眼眶,借着這個動作觀察身側人的神色——德拉科.馬爾福瘦削的面孔蒼白而僵硬,抿着唇,眉間擠出深深的溝壑。
妮娅不知道對方查到了多少信息,但他沒有打斷,也沒有露出明顯厭惡,那麼也許裝可憐是起到了效果的。
梅林啊,幸好他還年輕……缺乏閱曆,留有憐憫,意味着好騙。
“你爸爸不該這樣,這太殘酷了。”頓了頓,他幹巴巴地安慰:“血緣是魔法也斬不斷的。”
少女仍舊低着頭啜泣,似乎心情還沒有平複下來,纖細的身體微微顫抖着,顯得柔弱又可憐。
她勉力思索着下一步的言行:馬爾福之所以接近,應當是想确認自己不會壞了他的某項任務,也可能是想弄清楚自己的身份,借此要挾格林格拉斯家以獲利……
要打消對方的疑慮與對家族的威脅,最好的辦法就是示弱,因此才會有這番添油加醋的哭訴,側面暗示對方自己身上毫無可以榨取的價值。
如果現在面對的是别的年長的食死徒,也許面對自曝身份的“啞炮”,擡手就是個“鑽心剜骨”。幸而小馬爾福還沒狠到這個份上。
但對方笨拙的安慰,也讓氣氛愈加尴尬,妮娅并不喜歡撒謊,保持此刻的狀态已屬不易,她決定下一劑猛藥,吓得對方立即放棄這個交換生身份離開。
“親愛的德拉科——我可以這樣叫你嗎?你有沒有辦法能讓我光明正大地回到魔法界——我真的快要無法忍受現在的生活了!”
少女抽噎着伸手去抓他的衣服,工整的西服都被拉扯出褶皺,蔚藍色的眸子眨了眨,淚盈于睫。
年輕的食死徒倒吸了一口氣。
蒼白的指尖突然扣住少女手腕,指腹下跳動的溫熱脈搏,讓他本就過于雀躍的心髒同樣怦然。
“我知道這樣說有些突然,并且這個地點也不夠體面和莊重,親愛的……阿斯托利亞。”他輕輕喚道。
冷灰色的眸仿佛黑湖下的暗湧,聲音壓得很低,像怕驚擾到了什麼似的:“你的名字本就屬于群星之間最純淨的輝光。若你願将手交付于我——馬爾福的姓氏,可以為你重鑄魔法界的通行證。”
少女細微的啜泣聲戛然而止。
水霧彌漫間,阿斯托利亞驚恐地發現,對方近在咫尺的面容再無冷傲自矜。德拉科.馬爾福微微俯首,輕吻她纖細的指尖,泛起陣陣戰栗:
“嫁給我,給予我這個榮幸,與你共享未來的所有時光及輝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