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回溯,大約半小時前,高濑會基地底層。
擁有好幾面巨大屏幕的主控室内,費奧多爾手指如飛敲擊鍵盤,一行行晦澀代碼于屏幕滾動。
正中央的大屏上,一個個圖标盤浮在立體地圖間。
據點、倉庫、人員配備,武器儲量....港口黑手黨的情報,各種複雜的信息,被大大小小的氣泡圈住,标識在相應位置。
與此同時,[東八區看守人員數量?]、[系統識别碼是多少?]
對講機裡不時傳來簡短的問句,語氣嚴厲,隐帶威脅,
青年好脾氣地一一回答了。
在他的情報輔助下,高濑會對港.黑多個重要據點發動了襲擊,
就現狀來看,進展堪稱順利。
而基地内,作為階下囚的費奧多爾身後,是持槍而立的看守人員,和靜默不語的有栖川繪裡。
即使取下了手铐,少女依舊一動不動地站着,如同失去靈魂的木偶。
突襲正進行着,忽然間,燈滅了。
不止是燈,所有的光源,包括前一秒還在運轉的主機和屏幕,都突兀熄滅。
室内陷入一片深邃黑暗中,隻有少許依靠蓄電池運行的設備幽幽亮着指示燈。
少頃,有個人拿着手電筒走了進來,是高濑會的人。
室内其中一個守衛見狀走上前去,詢問停電的異況:“發生了什麼事?”
然而,“你!!”
猝不及防,進來那人一刀捅穿了問話看守的腹部,緊接着,拔槍殺掉了另一名反應不及的看守,
然後,看向費奧多爾。
費奧多爾的臉上沒有絲毫驚訝,顯然,能讓高濑會盯上有栖川繪裡的父母,其内部自然有他的人手,
——來人便是了。
“讓你的人行動吧,”從桌上拿回被收走的手機,費奧多爾向進門那人道。
“嗯,”那人點了點頭,确認:“另一邊沒問題吧?”
“放心,已經和港口黑手黨交上火了,他們沒幾個小時是無法趕回來的。”
說的是高濑會頭領的直系隊伍,被港.黑重要據點的情報所惑,前去突襲,被調虎離山調離了此處。
“需要我派人保護你的安全嗎?”
“不必了,我會老實呆在這裡的。”說着,費奧多爾示意繪裡去撿起了死掉守衛落在地上的槍,以示安全,
繼而轉頭,語氣溫和:“快去吧,入侵者引走了頭領身邊的瘋狗,現在可是不可多得的好時機啊。”
于是那人點了一下頭,離開了。
手電的光源遠去,室内重新陷入了黑暗,
隻有手機屏幕亮起的微光,映着青年模糊的笑。
“阿斯來了,”微風般的輕歎彌散在靜默中。
“明知是陷阱,卻依舊為你而來....”
愉悅又輕忽,暗光下,一閃而逝飄過了某種難以捉摸的、似贊歎,又似輕嘲的晦澀情緒。
腳跟輕磕地面,坐在轉椅上,青年轉向了繪裡的方向。
身前的岑寂黑暗裡,半步不到,少女持槍而立,黑瞳幽暗如鬼,
費奧多爾看着,輕輕放下胳膊,将肘支在桌面上,漫不經心,像對一株盆栽自言自語:“其實你很清楚吧,因為不能成為[隻有一個人的那一邊],所以選擇和對方做朋友的你,其實是被遷就着的這種事。”
他撐着頭,頰上的軟肉被手指壓得鼓起,顯出某種純然的天真來,“那麼,”
薄唇開合間,吐露比刀更利的詞句:“選擇依附對方而活,被放棄也不應有怨言吧。”
少女一動不動,在黑暗中,作一具早已死去的屍體,僵直、靜止、不動。
像是感到了無趣,費奧多爾懶懶收回了目光。
又過了一會兒,燈亮了。
室内重新有了光。
電腦自動重啟,
鼠标微移,屏幕上,監控中,出現了霧島栗月滿身是血的狼狽身影。
費奧多爾分神看了兩眼,切到了另外的界面上。
一系列指令接着被輸入,處理器以最大功率運行起來。
海量的、真真假假、幾乎無窮無盡的龐雜情報如洪水般流入暗網。
高濑會的、港口黑手黨的、各種組織的...據點、金融交易、把柄、動機、私人秘密、各種各樣的信息,如同海嘯,無聲注入暗流,翻湧。
财富,地位,權利,仇恨...有所渴求,便避無可避被卷入,各地厮殺将起,而高濑會内亂的号角也已然響起。
這個人,費奧多爾,他所過之處,動亂不歇,紛争四起。
做完這一切後,青年微微垂眸,像是假寐以息,更像在聆聽什麼,
——也許是那即将奏響的死亡樂章?
基地震動,次聲波的餘波層層滲透,層層遞減,掠過室内,引燃一連串信号紊亂。
聽筒裡傳來混亂的槍聲與呼喊:“頭領已死,衆人聽令..”
“肅清本部,殺内賊!!!”
——是高濑會中與費奧多爾合作那人的聲音。
于此同時,屏幕中,正要邁入電梯的霧島栗月倏爾回頭,直直看向了監控。
蒼白稚嫩的一張臉,面無表情,遙遙對上這頭的目光,
“哈,終于來了啊,也太慢了些....”像是在抱怨,費奧多爾的嘴角卻無可抑制彎起,紫眸中,依稀有星子醒來,
他站起身,聲音愉悅:“去迎接他吧,我們共同的朋友,阿斯...”
其身後,少女黑色的眸子幾不可見動了動,沉默跟上了。
*
真正見到費奧多爾時,霧島栗月遠比自己想象中平靜。
或許是早有預料,或許隻是疲憊,
看見那道身影時,他沒能升起任何波瀾。
邁出電梯,走廊中還橫着好幾具屍體,
費奧多爾等在那兒,毫不在意,踩過尚有餘溫的人類軀殼,腳步輕盈來到了他面前:“好久不見,阿斯,”
“......”
霧島栗月擡頭,目光依次越過淺笑盈盈的青年,以及對方身後木偶般的少女,停頓,
想要打招呼,卻已無法模仿任何表情。
于是他垂下眼睛,放棄了寒暄:“走吧,費佳。”
笑意不變,費奧多爾了然般歎了口氣,露出某種像縱容又似無奈的神情,率先走向了走廊。
霧島栗月沒多遲滞,跟了上去,
當不去注意時,疼痛便無關緊要。
虛弱不應被表現,示弱沒有意義。
哭泣無用,抱怨無用,恐懼無用,不看不想,才是正确應對方法,這是他早在幼年便領悟的道理。